鄭經翰
香港的地產發展商富可敵國,更能躋身世界富豪榜行列,全因同文林行止所言,本港地產商是全世界地產商中唯一敢誇「麵包(樓宇)一定貴過麵粉(土地)」的商人,並且賺大錢。箇中的秘訣,就是靠賣全球獨一無二的「發水樓」,將官地拍賣條款容許的地積比率計算出來可售面積以外的空間一併出售。在發展商挖空心思的盤算下,額外可售的衍生樓面面積,每每比原來規定的多出三成或以上,因此不管地價如何高昂,地產商都不怕風險,夠膽投地,並且保證實賺。本周拍賣土地,九龍一塊地皮又創出新高價,成為地王,本報社評便建議政府對準要害,取消可供賣「發水樓」政策條文。
林行止沒有說出地產商如何變魔術將樓面發大售賣的辦法,本人不妨狗尾續貂,細說由來。
地產商可操控樓價
香港的高地價政策遠在七十年代初期已經確立,中英聯合聲明簽定後,中英雙方同意成立土地委員會,限制每年的土地供應量只有五十公頃,更名正言順地奠定了高地價政策不可動搖的地位。
香港地少人多,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人口的增加,港人對住屋的需求及生活質素的要求不斷攀升,有利樓市長期蓬勃發展。八十年代香港實施聯繫匯率制度後,港息必須跟隨美息走,美國減息刺激經濟,香港即使期內通脹猛烈,也要被迫亦步亦趨,形成負利率,更加誘發資金流入,造就樓價長期上升,直至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爆發,地產泡沫才告破滅。但地產低潮持續七、八年後,在中央援港政策的大力扶助下,本港經濟復蘇。由於內地資金源源不絕湧入,在豪宅帶動下,本港樓市又再展現生機。
理論上,樓價由供求關係決定,應該決定於一地的經濟發展和大眾市民的購買力。但實際上,回歸前已經坐大的本港地產商,完全可以操控樓價,只要控制私人住宅單位供應,又以不透明的售樓方法抬價,新樓便永遠可以高價發售。何況外在的客觀環境因素亦有利造市。一方面,中央的自由行政策讓內地資金源源不絕流入;另方面,低息環境持續誘發投資資金流入物業市場;加上二○○二年政府推出孫九招後政府以勾地政策賣地,土地供應有限,因此更容易造成供不應求的假象,有利發展商高價賣樓。不過,大地產商可以牟取暴利的秘訣,卻是獨一無二的賣「發水樓」辦法。但這種獨門秘訣,並非人人可辦,力有不逮的地產商或外來的競爭者都無法效尤。
對地產稍有認識的人,都知道所謂地積比率的意思,那就是法例容許一塊地皮可以興建的售樓面積的比例。如果地積比率是十倍的話,一塊十萬方呎的地皮,便可發展成為一百萬方呎售樓面積。理論上,一塊土地的呎價,即所謂「麵粉價」,應該是市值樓宇呎價,即所謂「麵包價」,減去建築成本和合理利潤。這條數人人識計,全世界地產都是這樣做。如果香港是公平競爭的話,海外的地產商也會蜂擁而至,就好像本港地產商也往外地發展一樣。如此一來,各個地產商便只能在價格、設計、材料上競爭,靠薄利多銷,賺取合理利潤。
聘地政官鑽空子謀利
本港地產商之所以能出超高價搶地,不怕「麵粉價」貴,因為他們有辦法以更高的「發水麵包價」賣出建成的單位,所以即使地產市道長期暢旺,多年來都一直沒有外來競爭者,包括外資和內地資本的地產商。原因就是他們計不掂數,沒有辦法興建「發水樓」,不能確保「麵包價」一定比「麵粉價」貴。但在本港擁有壟斷地位的大地產商便不同,他們旗下猛將如雲,絕大多數都是來自政府有關部門如地政署、規劃署、建築署和房屋署的精英,還有曾經負責有關政策的退休高官,所以人家沒辦法,他們也有辦法。
在港英年代,地產商已開始僱用地政官員,由於他們熟悉政府有關政策的條文,懂得鑽空子,便可將外牆、窗台、停車場、會所一類空間也計算在售樓面積之內,增加利潤。其後又玩政策,把環保政策容許興建的騎樓當作可售樓面面積出售,並可根據地區發展大綱藍圖提供「公共空間」,換取五倍樓面面積。最後高價投完地後,又再協商更改賣地條款,換取更多樓面面積。因此,不管政府因鼓勵環保而容許地產商加建騎樓,抑或為公眾提供所謂公共空間衍生額外面積,都一律在地產商稱心如意巧妙安排下被納入計算為售價面積,可以高價賣給消費者。
一塊十萬方呎的地皮,地積比率十倍,通過加建騎樓或發展公共空間,再加上會所、停車場以至公共空間及設施,原來只可售賣的一百萬方呎樓面,隨時可以變成一百五十萬方呎,發水五成。所以,在加入「發水」因素,實際投地成本便會降低至六、七成,因此就算出超高價搶地,也可以賺取暴利。
對於地產商長期以來巧取豪奪欺騙消費者的做法,政府一直隻眼開、隻眼閉,因為政府也是得益者。一來可以高價賣地,二來樓賣得愈貴,收印花稅愈多,結果庫房收益大增。那其實是變相官商勾結。儘管政府財政收入增加,市民也間接得益,但置業者因買「發水樓」而多付出的樓價,便變成在高地價政策間接稅以外的雙重受害者。
外商卻步沒真競爭
猛虎不及地頭蟲,外來的地產商,即使財雄勢大,也沒有籠絡政府官員的地利人和條件,就是願意同流合污,也不可能向總公司股東交代。
因是之故,本港地產業便長期由幾個大地產商壟斷,根本沒有真正的自由競爭,有的極其量只是寡頭競爭,勢均力敵的大地產商競相拉攏退休高官加盟,更好和更有效地利用政府有關政策條文,專營「發水樓」,牟取暴利。
沒有真正的自由競爭,市場機制便告失靈,出現的只是劣幣驅逐良幣的局面。在一小撮大地產商的寡頭壟斷下,真正有良心的發展商根本沒有立足之地,不管外資或內地發展商,只可袖手旁觀,不能參與香港獨一無二 的大賣「發水樓」暴利市場。政府要是對這種不合理的經營手法視若無睹、坐視不理,不管任何打壓樓市措施,都無關痛癢,不會產生長遠實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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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草動,人皆見之,惟解說風為何怎麼吹、雨這樣灑,對人民是好是壞,卻是評論人職責。從前市面上以評論為主打的雜誌報章可多了,及至九十年代,電台節目曾經出現「兩支咪」的盛況,甚麼都敢說。今天《頭條新聞》盛傳要換主持,文筆辛辣的陳雲被停掉報章裏的每周政論。香港人,你還需不需要評論?
寧罵美國莫得罪地產商
陳雲,嶺南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寫作數十年,近年以「文化評論員」身份撰寫政論文章,風格以狠辣見稱,「其實『文化評論員』這稱號是報紙給我的,起初我在《信報》寫了多年懷舊雜文,後來他們找我寫政論。」讀者都知,他不以評論人自居,因他修佛道兩家,會在文中自稱「貧道」。對於雜文與評論的分別,陳雲說寫雜文多一些個人性情,政論則少一點個人語調。
今年年初,陳雲推出政論文集《走出政府總部》,當時剛經歷反高鐵一役,結果大賣,出版一周已翻印。其實陳雲寫政論已有多年,從前的評論卻不敢結集出書,「因為怕沒有銷路,事件過了,就沒有人要讀了。」這書大賣,他說感到意外,卻沒有高興,「可能是多了人把這書當通識來讀吧,社會氣氛壞,這些書才會大賣的。」他說從不愛寫政論,寫只是出於社會責任,「近期我一直在測試報社及商界的底線,結果今次試出來了。」測試結果,是被報館通知「改版」不用再寫,連撰寫了 11年的副刊專欄《我私故我在》一同停掉。
「政治沒底線,但商界是有底線的。你批評共產黨、美國不緊要,但你把地產商批評得厲害,就有後果了。」他說:「其實因為我已不想再寫政評,所以連續四篇大罵地產商,第一篇寫《香港地產行政區》,第二篇《兩種租值,分隔香港兩個世界》,講為何要有公屋商場,這兩篇都被人罵得好厲害!第三篇講物業空置稅,這在全中國只有我跟張五常敢提,這政策是為了不讓富人囤積居奇,逼富人把物業租出,因為香港有五分一物業是空置的;最後一篇是《港財閥請「地獄式捐獻」》,哈哈,那些地產佬捐了這麼多錢,竟然被我這個修佛的說會下地獄,這篇踩到上面,他們果然忍不了!」說時眼神帶一點狡黠,我忍不住笑,他也大笑。
問陳雲怎為之好的評論文章?他說:「能帶到一些新見解,另外要有社會公義,啟發民智。」今年年初,他就社運人士被告襲警寫出的《如何毀滅一隊警隊》堪稱經典,他寫到:「毀滅一隊警察,不須人民起義,不須槍炮刀劍,只須政府以不義之名,唆使警察陷害忠良,警察就濫權營私,不成為警察,而成為家僕與鬼卒了。」文章被瘋狂轉載,有前警員馬上撰文回應,黃毓民更拿此文章,在立法會質問李少光,「但李少光也不敢說我錯,他只是說文章偏激,哈哈。這文章其實幫了政府,我想警方不會再用嚴厲法例控告社運人士了,他們不敢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擔心市民因為讀評論出了氣,疏導了民怨:「評論文章幫助政府恢復理性,但壓抑了社會鬥爭活動。因此我不想再寫政論,政論其實會削弱社會鬥爭,有時這是反進步的,因為評論理性,會令大家都沉溺在分析中,但真正的鬥爭動力只源於人們的非理性、衝動,評論就阻止這衝動了。」
你寧願社會谷到爆?「對,所有文明都是源於此的。」但有人谷到爆就會去幼椎園殺小朋友,「他們殺完小朋友就會殺警察了,嘿嘿。」我不服,評論不是有教化作用嗎?「本來是可以的,如果社會裏有反對黨、商界聽了會改,這是有作用的。有時,評論也能取代社會運動。」陳雲決絕的說,今後他也不寫政論了,「因為我知道沒有用,我情願看它谷爆。」
問陳雲年少時愛讀誰的政評,他笑着搖搖頭。李敖呢?「讀很多,但不喜歡他,他私德一直不好。」對於李敖年輕時批評每個極權國家,但晚年向中共示好,陳雲說:「晚節不保。」
香港自由,理應出到好的評論人,陳雲:「本來是,但到了九十年代停頓了,大傳媒用資本把聲音壟斷了,現在越來越少人寫評論。本來這個城市七百萬人很多人識字,人口又密集,很適合發展小報,但在香港小報沒法生存。」他不只寫政論有一手,中文造詣亦高,曾著《中文解毒》,奪香港電台舉辦的「 2008年度香港書獎」。
香港評論市場患癌
吳志森, 1982年大學畢業,先當文字記者,四年後加入 TVB做《新聞透視》記者。 1995年離開,回歸前進入商台做兼職時評節目主持,大班被斬期間由他頂上,與林旭華拍檔做《風波裡的茶杯》。近幾年除了《自由風自由 Phone》,更與曾志豪做全港最出位的時事節目《頭條新聞》。
「港台是公共廣播服務機構,應當以社會利益為依歸,不應受地產商、政府壓力。」吳志森:「以上是理論,但實際當然沒有這麼順利,若我們講豪宅跳層事件,《頭條新聞》也真的講過,我們應該甚麼也可以說,但實際上漸漸有一個無形及有形的審查存在。」就算是港台,自我審查都比從前多,「當你做了一件事,董建華卻說:『你低趣味!』之後你會不會怯一怯?這是人之常情,我常說,自我審查是無色無味無臭的,做了也不會大鑼大鼓,只有你私下知道。因此有權力的人,請你不要公開指指點點,如果我們說錯了,你指出錯誤就好。只要你說這種方式不對,就已經有壓力了。」至於無形壓力,他說就是員工會揣上意。
「做這一行,土壤相當重要。我記得當毓民、大班還好厲害時,講激進講罵人當然是他們最厲害!感覺就像他們把樹幹撐得闊大了,我們在下面行走,有很大空間!現在他們不在,空間窄了,竟然有人跟我說:『喂,你是最敢言的!』嘩,不是嘛?我這麼溫和也算最敢言,證明空間好細。」他說從前百花齊放,中左右都有,很正常,如今批評者會招來「後果」,「我覺得評論市場生了癌,我是悲觀的。」他坦言:「一個一個被郁,爭在未飛你,這是遲早問題,你會不會怯呢?我也不是不志在,我小朋友還小,我也需要工作呀。到了一個階段若被人全面飛起,那怎辦?我難免會這樣想。」
在傳媒工作近三十年,明知故問也要問,問他回歸後審查壓力是否越來越大,他說:「英國佬聰明好多,他們怎會全部滿意傳媒言行?但在英國傳統上,媒體是第四權,要提出意見也不會公然提出吧。」盛聞《頭條新聞》出事,是因為《太后與小豪子》這出位節目的極出位環節,森哥:「我沒好樣,扮女人更醜樣,但就是這樣令有些人如坐針氈。」三年前加入《頭條新聞》的他說:「這節目是只有港台才做得出來的,我這樣說,定有人不同意:『亞視也有一個《香港亂噏》!』但他們不敢說曾蔭權,中共就更加是碰也不敢碰。《頭條新聞》廿一年了,由 1989年做到現在,換了幾代都有水準,不簡單!」只有港台甚麼都敢碰,全因港台是公共廣播,不用理會商業考慮,只要市民喜歡,就可用盡一切諷刺手法。
作為《頭條新聞》觀眾,我一直覺得節目幕後製作人員頗有怒火,森哥:「哈哈,他們很平和,但心中有火,路見不平,他們對香港社會很有心。」採訪當日,報道說他們獲續約三個月,森哥更正:「其實今次只有十集,哪有三個月? 1至 4月還停播,據我記憶往年沒停這麼久的。」我翻查紀錄,《頭條新聞》在 2009年 12月 4日後放了一個月寒假, 2月 13日就續播,何解今次要停 4個月?「本來節目寒暑兩假都停,但今次播兩個月就停,而且一停 4個月,這很奇怪,官方解釋只是說節目編排。記者常問我是不是過了這兩個月就被換走,誰知道呢?所以我會很珍惜每一集。」
http://www.youtube.com/watch?v=5jyRtdVbLpg&feature=player_embedded
哀陳雲被河蟹, 超渡地產商殺靈業障, 陳雲: 港財閥, 請「地獄式捐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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