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29日星期日

香港人要預備好二〇一二年的大變局

陳雲



二〇一二,中共隨時倒台,中國隨時崩潰。二〇一二年乃變天之年,餘勢延續而爆發之年。累積了一、二十年的變勢,今年肇端,明年爆發餘勢,身處大變局,香港人保住香港的自治權,無懼中國崩潰。

1.中國隨時崩潰:不要為中國哭泣,中國錯過了所有機會,只得走向崩潰。種種跡象顯示,中共走向拉丁美洲化:國土沉淪、人民流竄、產業凋敝、財政枯竭、資本逃逸、官員後代外逃美國尋求庇護(美國政府統計,中共部級以上官員的兒子輩擁有美國綠卡或公民身份的佔74.5%,孫輩則達到91%或以上。)中共時日無多,無任何正面的趨勢顯示它可以長期存在(中共不會民主轉型、地方自治受到虐殺、愛國資本家集團不會出現、民間社會無法健全發展)。中國將在無任何先兆之下,一下子全國陷入衰退、通脹及動亂,也可以拖延三數年。拖得愈久,亂局愈殘。中國人的愛國心、仁愛心、天下一家之心與民間宗族組織,經歷中共六十年的敗德敗政,消耗殆盡,大亂之後的中國無法收拾。中共及民主中國的過渡期很長,期間腥風血雨,血流成河。中國已是地獄,香港人要識得自保。

2.美國的外交轉向:奧巴馬靜待變局,尊重當地人民意願,不再支持親美的獨裁者(埃及穆巴拉克政權崩潰的例子)。中共購買美債續命,正是親美的獨裁者。美國返回亞洲,佈局準備呼應中國民意,迎接中共倒台。

3.環繞華人世界的中、美、台、港政府同時換屆,北韓因金正日逝世而提早交接權力。換屆將引致政治路線改變,政府行為走向極端,但根基不穩,反應能力難料,最容易出事。中國出現弱勢領導層,無法應付內外變局。一有大變局,這群中國官長無法應付。六四屠殺之後的危機,也是靠元老鄧小平應付的,現代這群領導層,都是阿斗,沒一個經歷過考驗。面對美國在南海的挑釁,中共陷入迷局。

4.阿拉伯之春的民主化潮流方興未艾:熱潮將席捲中國。人民要求民主,甚於生命(利比亞的人民苦戰卡達菲的政府軍隊)。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運動,二十世紀末的一波民主趨勢,令東歐、蘇聯倒台,乃至顏色革命,令蘇聯的前衛星國倒戈。二十一世紀初的民主趨勢,二〇一〇年的阿拉伯之春乃大勢之始,其餘勢將波及一切極權國家:緬甸、中國、越南、北韓、古巴、委內瑞拉,將全部變天

5.歐盟重整;歐元區的財政統一或會員二級制。這也是歐洲一體化(歐盟、歐元)累積十幾年之後的大變局。

6.資本主義重整:中國之崩潰,將令廉價信貸的鏈條斷裂(美債+寬鬆美元+廉價借貸+跨國投資+金融詐騙),美元升值,美股轉穩,全球化資本主義有機會獲得調整(向跨國流動資金徵收稅款、加強監管衍生金融工具、公民自主投資公積金或國家承擔責任等)

7.新的救贖、新的希望:尊重公義、妥協和多元價值觀的公民社會冒起。公義制度、心靈平靜、儉樸飲食、仁愛生活、農業復興、手藝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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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1.我的判斷是基於國際社會對中國的善意已經被中共耗盡,中共犯了眾怒,只要中國內部出現動亂,牆倒眾人推,中共崩潰,中國瓦解。

2.現在於政壇指指點點的中共、港共人物,將來就成為階下之囚,或流亡境外尋求庇護的可憐人。

3.全世界的義人,中、港、台的人民,他們受中共的氣,受夠了,也被中共欺騙夠了。這股怒氣,隨時爆發。

4.中共倒台之後,普通話教中文、簡體字、北方蠻夷,就成為過街老鼠。

5.各人有不同的準備方法。中共真的倒台,香港略有動盪,靠國際介入,也可以維持治安和秩序,沒問題的。

2012年1月24日星期二

為什麼我想香港自治

這篇文章,不止寫給香港及台灣想搞獨立的朋友,也寫給大陸的知識分子看,希望你們能放下謾罵的衝動,明白我(們)的想法。

首先,我必須承認,香港人和大陸人是有互相歧視的情況,香港人用來標籤大陸人的港式粗話很多,大陸人也天天在Youtube嗆香港無能要靠中央政府養。可是我認為,重點不是誰歧視得多誰錯得多,而是這個現象的成因及意義。

想香港獨立的原因很簡單,就是覺得香港人和大陸人並沒有同胞的親切感。我不是想說那些不文明不衛生的遊客,我是在說,即使是大陸的優秀人材,例如在香港的大學任教的教授,到香港發展的歌唱家音樂家等,我也不覺得他們跟我是「同鄉」。這就正如,無論你多敬重一個日本人或韓國人,你都只會覺得他是一個「可敬的外國人」,不會覺得他有同鄉的親切感。香港人跟大陸人的文化底蘊是不相同的,大家共同分享中華文化,但最影響香港人的,還是殖民地時期學回來的價值觀、國際觀和英語,同樣地大陸人有過不同的經歷,可能是比較多在貧窮中力爭上游的體驗等,所以大家的思想、視野是不同的。我沒有說香港人的性情要比大陸人高級(事實上我覺得大陸最高學府的學生要比香港大學生溫文爾雅,我也沒資格去看不起學養比我高的大陸學生),我只是想說出,大家的經歷和教育太不同,不是同一種人。這種「不同」的感覺,相信很多在海外留學或工作的朋友都感受過,人在異地就想找同鄉,可是很失望地香港人和大陸人互相都不覺得對方是同鄉,這不止是語言的隔閡,就是簡單的感覺。

我想,廿一世紀不應該再是強盛國家擴張領土的年代,我認為一塊土地屬於土地上的居民,屬於認了這塊土地為家的人,而不是周邊軍力強盛的人。只要想獨立就可以獨立,不需要搬出歷史因素,我也支持世界各地想獨立的人民。中原必須大統一是一種迷信,一種少人辯論過卻多人接受了的迷信。對大家最好的可能是一個美國式聯邦政府,或地方各自獨立,再成立一個像北約的組識互相保護,及一個像歐元區的組識加緊經貿往來。不過無論是北約或歐元區式合併都是自由加入的,互相尊重,不勉強同化。獨立不是鬧事,是很基本的人權,為獨立運動犧牲的人都是勇敢的民主鬥士。香港在過去幾千年都跟大陸是同一個國家,但這不代表今天也應該是同一個國家,因為最決定香港和大陸差異的,不是過去那幾千年留下來的文化遺產,而是在近代中國發生的事,使得有知識的華人很多離開了大陸,而香港則學習了西方的民主自由法治思想。香港的主權移交是不符合國際慣例的,根據聯合國的Declaration on Granting the Independence to Colonial Countries and Peoples,殖民地有權公投要獨立還是留在宗主國,例如直布羅陀公民投票就選擇了繼續留在英國,即使前宗主國西班牙至今不承認英國主權。人權宣言中國有份簽署但沒份屐行。新界條款只寫租借不是藉口,殖民地的自決權是割讓或租借都平等享有的。

將來如果香港人跟大陸人思想文化拉近了,當然可以再合併,但不是今天這個仇怨已深的時候,就像情侶性格不合是應該暫時分手的。主權移交十四年,香港人跟大陸人合不來已是明顯不過,大家可以有限度地交流,但不能更親。大陸人說受到香港人歧視,其實他們自己也討厭香港人是不是?合不來不合則去,不要強迫對方歸化自己好不好?

我認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的祖先的身份認同不等於我的身份認同。這種國民身份認同很主觀的,我自己在大陸出生,我有很多親戚在大陸,但我在香港成長,甜酸苦辣都在香港經歷,所以我覺得香港是我家,不是大陸。在這個全球化的年代,血緣關係不再去到大於一切的重要,我很欣賞美國那一套無分種族立國基於友誼的理想(雖然美國人實踐得不夠好)。對於大陸偏遠地區的貧苦大眾,我當然同情也願意捐助,但我對其他國家的窮人的憐憫程度是一樣的--換言之,對大陸山區農民的同情心是出於「我是地球人」的身份,並不是我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有歸屬感。很可惜,我能認同在港南亞裔和東亞裔長期居民為半個香港人,絕不歧視少數族裔,但無法認同不愛香港的大陸人為同鄉。大家應該還記得,主權移交之前,及主權移交後起初幾年,香港人曾經有幻想過大陸人真是同胞,以為同是中華民族後裔就是同胞,所以在大陸混亂時幫助大陸人逃到香港、大陸有天災人禍香港人踴躍捐助。我自己起初來到香港沒被歧視過,完全沒有,可是近幾年,我們漸漸發現大陸人有錢了就不當我們同胞,只當香港一個賺錢賺福利的地方,完全失望。

我希望香港獨立,但並不是要香港跟大陸切斷交流,我願意見到世界各國都有更緊密的交流。除非大陸派軍隊鎮壓,否則我也不想看見香港人在深圳河築城牆的情況,而我也不認為自私的香港人願意服兩年兵役及花GDP 4%在國防上(新加坡是這樣獨立了)。我不認為香港跟大陸的經貿交流是單向的香港依賴大陸,根據我不完全的資料搜集︰港人在大陸消費要比自由行在港消費多;香港的米主要從泰國入口而非大陸;香港買東江水已比海水化淡貴所以是廣東省有賺;香港是自己發電,並有剩餘賣給廣東省;大陸人要透過香港獲得國際車牌;香港空氣污染七成來自大陸;大陸人來香港買大量奶粉因為品質較可靠;大陸人一方面罵香港人是殖民地奴才,卻又爭相申請居港權一起做奴才……這些都說明了,香港不是單方面依賴大陸。日本和韓國的最大入口國和出口國都是中國,但大家不會說他們因此是依賴中國是應該納入中國版圖對不對,這是全球化的趨勢和有comparative advantage下正常的經貿交流。

在大陸人眼中,香港人罵大陸女人和小孩吃東西弄污地鐵車廂是反應太大了,捍衛廣東話也變成生安白造貶低普通話而非理性語言學討論。可是,為什麼香港人那麼大反應那麼不理性?我看到的,香港人是好像一群痛失家園的災民無力地呼喊,我們無權管理不守禮的遊客,無力維護被侵蝕的本地文化,無權決定接收幾多移民,只好把一切悲傷憤怒都化作對大陸人的粗話,就像被欺負的小孩,他沒有武器只能丟丟石頭。我不認為懷念英國的一部份香港人是崇洋媚外,那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之情,我們絕對知道殖民地政府自己拿過好處,真誠為香港的官不多,但英國人為香港確立了廉潔、自由和法治,建立了完善的社會福利制度,把香港從漁村變成國際金融中心,這些都是香港人自己做不到的,就看特區政府的無能便知。我不覺得這是奴性,我很佩服英國人的管治能力,就像學生對老師般的感恩。殖民地政府沒有教我們愛英國,以前政府口號廣告公民教育都是教我們愛香港。香港人在外國遇險,例如日本地震或泰國軍變,中國大使館不受理,反而英國會接走持有英國海外國民護照的香港人,我完全能理解他們認英國為祖國。還有,香港人引以為傲的獅子山下自力更生精神,也是在殖民地政府下建立的。

為什麼馬來亞迫新加坡獨立,但大陸是迫香港合併?我看到前者是較文明。也想一讀《風雨獨立路—李光耀回憶錄》。香港要跟整個大陸拼軍力很難.但我們是不是跟整個大陸拼呢?不止西藏新疆內蒙,其實廣東及上海這些較為思想開放的地方,也有獨立的呼聲。歐洲人已覺醒了,不再想要統一對方,分成幾十個國家反而和平共處。不過,看到網上給大陸人罵的留言…我還是覺得,要令多數大陸人考慮一下分裂是很難的事。還有,我說的獨立是一個籠統的詞,大陸聯邦政府及香港高度自治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台灣必須獨立,那是很基本的尊重。台灣的朋友,請不要懼怕對岸軍力。如果情況是解放軍對國軍,那當然解放軍勝。但打起來的實際情況將會是部分解放軍對全體台灣人民,加美軍支援,還有國際間對大陸侵略行為的譴責。大陸不可能調派太多兵力去打台灣,因為台灣要獨立,大陸境內就有很多受壓迫已久的少數族群呼應,大陸要先控制國內的混亂。唇亡齒寒,懇請支持香港,當香港被完全同化,下一個目標一定是台灣。無論你們要捍衛的是中華民國抑或台灣國的主權,我都很尊敬。請相信獨立運動不是尋釁滋事,是爭取很基本的人權。

有空再寫英文翻譯。大陸的知識分子們,看到這裡可能你們心裡已積了很多怒氣,感謝你們抽時間理解不同的觀點。我不是文史哲系學生,不懂分析或代表其他獨立支持者的想法,這些都是我個人的感覺。我相信,香港獨立了,中港的仇怨會淡化,香港人和大陸人會學習互助互愛。

2012年1月20日星期五

示範單位悄悄搬家 兩個政府隨你認同

練乙錚



台灣的三合一選舉選過了,結果十分好,過程尤其漂亮,選後勝負雙方領導人的政治風度更是恰到好處。筆者先談選舉在華人社會中的影響,然後具體按結果看涵義。

是次選舉上周成為全球華人社會的新聞焦點,大陸也到處「瘋傳」。結果,北京中宣部急了,選前幾天,禁止大陸記者出發赴台,已抵當地的,投票日不得作現場採訪。控制媒體活動不夠,還要阻擋遊客視野。據世新網10日報道,由於前往台北觀選的大陸人太多,中共之前已下禁令,選前一周內,陸客不得跟團抵埔,有些已經赴台的,投票日之前更須提早隨團折返,故上周台灣專做陸客生意的導遊,幾乎無團可帶。

如此非禮勿視以護陸人弱小心靈,不愧乃「負責任政府」所為,優勝寓言中的大和尚敦促小和尚不可注目「魔鬼」。


香港大陸 反「被示範」

香港這邊,赴台觀選的遊人比往年更踴躍,以致某著名旅行社竟適時拋出「雙觀團」吸客(路線包括觀選、觀光),殺行家一個措手不及。一次選舉,兩種反應,河井之間,南轅北轍。不過,港人也別高興得太早。我們本乃一國兩制的對台「示範單位」,但今年明顯出現範式轉移,台灣反客為主,清楚成為新的政制示範單位,而且是島外華人民眾用飛機票「選」出來的,香港和大陸反而「被示範」了。

何以致此?在香港,道理很簡單,是真假問題;歷次特首假選舉,人們看慣看悶了,不如過海去看真的。在大陸,是軟硬實力問題。大陸放幾個飛彈便可把小台灣炸平,十四億人每人吐一口痰就足把區區兩千三百萬台人淹死;此兩句憤青話沒錯,不過,論政治軟實力,台灣四両卻可撥大陸千斤。同樣的軟硬實力問題,賈誼兩千兩百年前便在他的《過秦論》評論過:「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上篇末句)。春秋之筆,扼要深刻。

筆者身在海外,未克到台參觀新的「示範單位」開張,倒是留意到這次選舉的一個側面:投票那天,台灣政府組織十萬人「維安」,保證了一千三百多萬實際投票者安全行使公民權利(千三萬是人口的57%,有投票權人數的77%)。

試想,換了在大陸,若同一個百分比的民眾同一天站出來試圖表達對國家最關鍵意見的話,共產黨會調動多少軍隊「維穩」?用什麼武器?死多少人?後果是什麼?「維安」與「維穩」,字面無大分別,卻隱然代表兩個不同世界。

其實,台灣這次選舉很「安」,沒出一點亂子,比上兩次都好,證明社會進步了,民主更加成熟了。相比,北京前幾天連買一個蘋果手機也引起「群眾性事件」,上了世界新聞。這點分別很值得大陸當局深思。

說老實,六十多年了,分別豈止這一點?比民生,比政制,比文化,比教育,比自由,比人權,台灣除了一般人的國族主義心態不如對方那麼發達之外,沒多少方面不優於大陸。在全球華人社會裏,是次選舉無疑已把上述各種對比聚焦,催生一個前所未有的民間「九二共識」。

大家知道,「九二共識」有兩個不同官方版本,大陸指的是「一個中國」;台灣方面,國民黨的理解比大陸多四個字:「一個中國,各自表述」,而台灣的表述當然是「一個中國就是中華民國」(民進黨的滑稽說法是:所謂「九二共識」就是沒有共識的共識)。國民黨的版本,在這次台灣大選中起作用,大陸雖然絕不喜歡,也勉強容忍。


中國模式vs台灣經驗

不過,筆者說的民間「九二共識」,與兩種官方說法都不同,既不必政治正確,也毋須狹義解讀:一個中國,明擺着兩個政權,任你月旦,隨你愛憎。歷史因素決定,華人今天分居陸台港澳,餘的遍布世界每一角落,國籍身份不易改變,日常生活接受所在地政權管治安排,不在話下,但在資訊高度流通的今天,人們卻可跨越政權界限去思想,憑認識決定好惡,按價值選擇效忠。「兩個政府,隨你認同」。

無疑,前往台灣觀選的陸客港人,不少是帶着貪新鮮、看熱鬧的心態前往的,但在鬧哄哄的氛圍之下,這些人總會有一點政治感覺,當中尤其知識人,總會想到「哪裏才是我的精神家園」這個纏繞國人六十多年的大問題。回想七十年代初,海外華人包括一些台灣留學生最先組團到大陸參觀,為的就是尋求上述問題的答案。當時找到的解答,就是「中國大陸」,以為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可以救中國。幾年之後,這個認識破滅了。

十多年來,由於大陸經濟急速發展,不少人改宗所謂的「中國模式」,認為強力的一黨專政加國家資本主義才是真正救國之路。不過,這個信仰近年露出危機:一黨專政之下,制度性腐敗日益明顯,國企後面多的是官二代家族利益;社會矛盾惡化,「群體性事件」和維穩費用以幾何級數增長,土改黨變掠地黨;道德出現滑坡,掌權的各級黨員幹部帶頭。於是,人們多了一重疑慮:產值增幅固然重要,但更大的問題是,大陸社會往何處去?高增幅能否把一個愈來愈腐敗的社會帶到國人心中的理想國?

於是想起:「進步」原是一個向量,速度之外還有方向;方向錯了,速度愈高愈要命。而且,大陸經濟增長超高速無以為繼,人們於是明白,所謂「中國速度」,還是深受西方影響,西方超熱,大陸超速,西方不振,大陸便失色,拚了命也好不過印度多少。再往前看,如何是好?台灣經驗,適時提供另一答案。


精神家園 四處尋找

台灣的故事,如果只看到七八十年代,那是和大陸到目前為止差不多的,但到了八十年代,故事出現政治拐點,五千年文明古國民主化了。其後發展,大家清楚,要點是:台灣經驗是一個近乎完整的立國經驗。政治上,從極權到民主、從專制到自由;經濟上,從落後到富足,從漁農到包含大量高科技。兩者都可謂「達道」。重要、但還未符人民要求的,就是廉政;馬英九上台,這方面跨出一步,他連任,當會再走一步。廉政這一項搞好了,台灣經驗便可上升為完整的「台灣模式」、「台灣範式」。

台灣在國際上沒有話語權,在全球華人當中的政治比重也很低,但一個內容豐富的「台灣論述」正在積聚力量,吸引着全世界大小角落裏正在徬徨焦慮地尋找精神家園的華人;這次到台灣觀選的陸人港客,便是這個論述的吸收者、傳播者。

在民間「九二共識」之下,愈來愈多人會接受「台灣論述」為中國發展道路。這是很好的傾向,最能引導兩岸良性政治競爭,慢慢促進大陸當權左派最怕最恨的和平演變。


版圖更易 各取所需

談談是次台灣三合一選舉的具體結果。「三合一」,這次指選總統副總統、區域立委、不分區立委(政黨票)。主要事實如選票數目等,讀者大概已從其他渠道知道了,故筆者只提供幾點概括。

是次選舉,沒有一方不贏,各方最起碼目標大體上都達到了;這包括藍綠兩大陣營,以及其次的台聯與親民黨。國民黨依然「全面執政」,即保住總統和立法院的過半數席位,大處不失。

民進黨繼續走出陳水扁陰影,大選得票率和得票數與2004年最高點及2008年最低點比較,復元超過一半;最明顯的收穫則在立法院議席,從選前的二十四席(19%)復原到四十席(35%),比起該黨最高紀錄即2004年的39%,僅一步之遙(國民黨則從八十一席(77%)掉到六十四席(57%),失去三分二大多數,一些重要的憲政議題無法阻擋)。

版圖方面,一直以來,藍綠勢力以濁水溪為界(濁水溪是台灣第一長河,於島上中部橫向西流),濁水溪以南是綠營票倉,以北是藍營天下。這次民進黨選立委,不僅跨過了濁水溪,在台北、宜蘭、澎湖等地插了綠旗,還回過頭來固本,把高雄市九個立委席當中國民黨本來佔的六席壓為兩席。蔡英文雖然輸了總統位,但她帶領民進黨走向復元並淡化該黨深綠色彩,功不可沒。

宋楚瑜這次參選總統,目的不可能是勝出,而是借勢讓黨友取得立委席,避免橘營徹底泡沫化,結果他如願了,親民黨得了立委三席。已經泡沫化的台聯,也取得相同戰果,起死回生,立委從零席增到三席。或者可以這樣說:和選前比,國民黨全贏了卻退了;民進黨和親民黨輸了卻進了;台聯淨贏了。藍綠支持者的數量差別,這次壓縮到5%以下,大大低於2000年之時的20%。


「民主之父」 調整格局

台灣選後的黨派陣勢對民主政治而言相當理想。兩個大黨分別代表藍綠陣營,凝聚社會上兩派民眾的主流意見,但兩營裏頭各有一個小黨,對大黨虎視眈眈,起着陣營內部競爭作用(台灣還有十個八個超小黨,但都進不了立法院,無影響力)。2004年立法院大幅削減一半議席、每個區域立委選區採單議席單票最多數決之後,兩個小黨很快泡沫化,今年大有可能雙雙歸零。

於是「台灣民主之父」李登輝又出手,先是三十年恩怨情仇擱一邊,大手拉抬宋楚瑜,公開讚他有才幹、應該出來做點事,順利把他抬過參選總統門檻,讓他曝光機會大增,分化藍營之餘,還強化宋的黨友選立委時的「衫尾效應」。然後,在最後關頭,阿輝伯以風燭殘年術後剛癒之身,奮力替蔡站台催谷綠票,賺得這場選戰開局以來最多眼淚。結果,兩個小黨都保住政黨票的5%法定下限,都能在立法院正式成立黨團,台聯的得票率還高至接近10%。縱觀二十年歷史,可說台灣目下政黨競爭格局是李登輝一手打造出來的。

由於藍綠實力進一步拉近,中間選民票愈形重要,兩大黨的政綱亦必向中道趨同,鐵票失色,台灣政治有望更加理性化。看來,這個新的政制「示範單位」只會愈來愈好。一國兩制之下香港即將舉行的「選舉」,因此愈發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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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子強


那一晚,我慶幸自己在這片土地上


上個禮拜到了台灣看總統選舉。周六晚,也即是大選結果公布的那一夜,身邊不少朋友走了去藍營慶祝馬英九當選,感受勝選的喜悅,我卻選擇了去綠營。

我相信,大多數香港人因為種種原因包括感情因素,都喜歡見到馬英九連任,但對不起,當我聽到他勝選演說中那一句「把危機轉變為商機」時,真的覺得十分刺耳,也可以想像,為何不少有理想的八九十後,總是投向綠營。

在綠營聚集了等候結果公布群眾的廣場上,人們沒有因為從電視直播的點票中,逐漸看到蔡英文大勢已去,而紛紛鳥獸散,反而繼續堅定的站着,等待着小英露面的一刻。因為大家知道自己到來這裏的理由,不是為了知道她會贏,不是為了要錦上添花,而是為了要有所堅持,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有所堅持。


最後一里路

那一晚,下着大雨,打傘的人很少,以免妨礙別人,於是全身只有濕透,眼鏡片也一片模糊,但我卻聽到蔡英文在這樣的淒風苦雨下,說出我聽過其中一篇最動人的演說﹕

「我知道此刻大家的心情。今天,我相信有很多人原本期待勝利,但是,現實不盡如人意。但是,我要跟大家說,我們要堅強,我們一定要堅強,我們一定要比誰都堅強。我們是民進黨,我們過去在面對挫折的時候,我們從來沒有倒下過。以前不會,我知道,這一次也一定不會。」

「我要請大家回想一下,4年前,我們曾經是這麼的絕望,我們所要挑戰的山頂,曾經被認為是遙不可及。但是,我們咬着牙,整個黨團結在一起,在這4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這一次,我們已經接近山頂,我們還差一里路。」

「各位,你們真的不要懷憂喪志。台灣不能沒有反對的聲音,台灣不能沒有制衡的力量。未來這4年,雖然我們沒有辦法以執政者的角色,來實踐我們的理想;但是,這並不代表,在野就沒有力量。」

「我相信,只要大家繼續站在我們身後,給我們支持,給我們鞭策,我們一定還有未來!下一次,我們一定可以走完最後一里路!」

「最後,蔡英文也要以個人的身分,感謝大家一路相伴。這4年,是很美好的旅程,我們一起並肩作戰,在我的心中,你們不止是投票給我的人,你們是我最好的伙伴。」

「今天晚上,我相信大家心裏都很難過,如果你心裏真的很難過,就讓它發泄出來。你可以哭泣,但不要泄氣。你可以悲傷,但是不要放棄。因為明天起來,我們要像過去4年一樣的勇敢,心裏充滿着希望。因為,我們必須勇敢地扛起這個國家的責任,我們必須樂觀地,繼續為台灣這塊土地打拼。」

那一夜,我想起很多,想起香港民主運動的過去,想起香港民主運動的將來。

那一晚,我慶幸自己在這片土地上。


我們沒有那一份重量

這樣的一篇演說,老實說,我相信自己也有能力寫得出,但問題是,在香港能否有人讀得出來,那又是另一回事。

我的意思和重點不是在於質疑我們那些特首候選人的演說能力(當然這其實是值得存疑的),而是在於,這樣的演說,背後有着歷史的重量、制度的光環、信念的力量,以及實踐的感召。

正如最近一段網上熱爆的短片所言﹕

「台灣擁有18,090,000個總統選委,香港只有1200個特首選委」;

「馬英九代表了6,891,139個台灣人民,同時蔡英文代表了6,093,578個反對聲音」;

「他們熱愛的早已不是個人崇拜,而是實踐的公平理念的政府」。
(http://vimeo.com/35091574)

沒有這樣制度上的光環,沒有那有血有汗、讓人尊重的過去,沒有那份歷史使命感的傳承,我們唐梁兩位特首候選人,即使有文膽可以幫忙寫出這樣的演講稿,又能夠把這樣有氣魄的文字,字字鏗鏘、理直氣壯的說出嗎?

或許現在某些建制派特首候選人是受到某些勢力打壓,但若然有朝一日他輸了小圈子選舉,又或者拿不到150個提名,因而入不到閘,他能夠理直氣壯的說出﹕

「各位,你們真的不要懷憂喪志。香港不能沒有反對的聲音,香港不能沒有制衡的力量」;

「在面對挫折的時候,從來沒有倒下過。以前不會,我知道,這一次也一定不會」;

「感謝大家一路相伴,這4年,是很美好的旅程,我們一起並肩作戰,在我的心中,你們不止是投票給我的人,你們是我最好的伙伴。明天起來,我們要像過去4年一樣的勇敢,心裏充滿着希望」。

你說能夠嗎﹖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世間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咫尺天涯,而是他們在排隊投票選總統,而我們卻在排隊攞form認購新股、買iPhone。而這就是海峽兩岸的距離,也是中國若然要統一,所要跨過的距離。

選後翌日,我出席了當地一個由台、中、港兩岸三地民間NGO所舉辦的圓桌座談會,席上不少台灣朋友都擔心,台灣會否變成香港第二,因為要看大陸臉色,而最終被和諧掉;相反,我默默坐在一旁,卻只是慚愧的想着,香港能否終有一天成為台灣第二,由民眾一人一票選出我們的特首。


小豬的正義

上周二晚,我獨個兒走到位於松江路的蔡英文台北市競選部看看,卻給我碰上不期而遇的一幕——一位失明人士,行行重行行,跌跌撞撞的走到來總部,如此千辛萬苦,我原以為他要來找民進黨幫忙,又或者作些什麼控訴,不料,他卻只是默默放低一個小豬撲滿,裏面裝滿硬幣。他態度十分謙卑,說希望這些小錢能幫到小英。

這是很動人的一幕。

一位綠營的朋友對我透露,在「三隻小豬運動」中,他們最後總共收到近14萬隻小豬撲滿,近2億捐款,佔總體5至6億捐款中的超過三分之一。到了選舉後期,因為捐款已經差不多達標,因此一些中小企超過100萬的捐款,小英都婉拒。

蔡英文說過﹕「小額募款不是小錢,而是來自土地,代表正義。比任何一筆大錢都更有價值。」

如今民意支持度最高的特首候選人梁振英,有報道指他計劃親自落區籌募競選開支,向市民爭取贊助支持,不知道最後又有否成事?當然,他也可以搞個「三隻小狼運動」,但在你我都無份投票的情况下,你估又會有多少人真的願意捐款?

至於唐英年,當然那就更不消提。或許,他可以找鄉議局捐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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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慧然

港男在台中


一個港男向我道別,說是在台中找到了工作,也找到了女友,打算離開香港去那兒長居。

我跟這個港男相識接近十年,十年來,看他跟不同的女人離離合合,從不許下承諾,從不規劃明天,很奇怪他會為一個感情尚未深厚的女友放棄熟悉的生活環境和人際網絡。港男向我描述台中的美好生活:六百呎的屋,租金加水電煤氣上網費的開支,約港幣兩千元;搭公車,首八公里零收費。收入雖然比香港少了,但民生必須的費用大幅縮減,在香港從來不敢設想結婚生子的他,突然發現,只要兢兢業業工作,他可以向女友許下承諾,有可能擁有踏實平和的生活。一個港男到了台中,突然發現,他的人生之中,也可以有成家立室、結婚生子、養兒育女這一回事!他以為那些事情與他無關,卻突然發現與他有關。

我聽了不知說甚麼好,很唏噓也很難過。我為香港人今天的命運難過。是誰,剝奪了香港人的希望?那麼平凡、平庸、卑微的希望?不少適婚年齡的港男,被視作不負責任、沒有承擔的一群,試問,生活在一個連基本民生都越來越缺乏保障的社會裏,誰敢規劃未來?許多人結了婚,一生都在為住房拼命打工,不敢生育,甚至不敢生病……

一個吊兒郎當的港男,到了台中,突然發現,他其實嚮往細水長流的感情和生活。在那兒,他能找到希望,也能找到真正的自己,那是愛情的必需品。

2012年1月15日星期日

改革的石頭

時寒冰



1.潮流

當開放、民主成爲潮流,老村長決定改革。
於是,開會。班子成員都聚齊了。老村長講改革,下面的人動情地啃著羊腿,口水流到地上,一片泥濘。開會就是聚到一起海吃海喝,沒有誰願意錯過這個機會,當然,也沒有誰真正關心改革。
“不改革就死,還吃你媽那個X!”
村長雷霆般地怒吼,一下子劈倒了所有的人。衆皆鴉雀無聲。
村長說:“這是最後一隻羊了,咱們村已經被折騰幹了,所有人都得出去要飯。”
班長成員一下子感受到了危機:“小村大棋局,我們怎麽辦?”
村長說:“改革,改革才能有錢,才能有羊腿啃,才能有更肥更白嫩的羊腿啃。”
班子成員打了雞血一般:“改革!”
當無羊腿可啃的時候,權貴們也開始支援改革。


2.石頭

改革是新鮮事兒,從哪開始?
老村子帶著班子成員,走到河邊,突然脫得精光。老村長的肌肉在陽光下煜煜生輝。
“脫!”老村長擲地有聲,“不脫光改個毬?”
於是,每個人都赤條條的,宛如一群被剝光的蝦米。
村長說:“改革就好像過河,當你不知道深淺的時候,就摸著石頭過河。”
於是,大家摸著石頭,果然順利過了河。
班子成員都被這種神奇的智慧傾倒。
其實,不摸石頭也能過河——只要真的想過河,摸著石頭過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種方式而已。而且,摸著石頭過河有個最大的弊端:當水深摸不到石頭的時候,人就會失去方向。


3.讓利

改革到了操作階段,老村長發現了問題——所有人都想著自己如何在改革中獲利,而不願意作出任何讓步。
老村長說:“不讓百姓得利的改革必然失敗,不讓百姓得利的改革你有個毛的好處。”
於是,大家在痛苦萬狀中,設計改革方案。
農民有了地,有了農具,有了喂豬養羊的權利。
村子裏漸漸熱鬧起來。不再只有幹部的嚎叫,豬也開始哼哼唧唧,羊也開始咩咩地叫……
小村從原始社會中,漸漸復蘇,有了生機。


4.逐利

小村開始復蘇的時候,村委會成員都坐不住了。
“改革,我日的改革,我們的好處呢?”
旁邊馬上有人接上“狗日的改革”、“豬日的改革”相呼應……
幹部們開始偷偷地利用村委會的地,雇人爲自己喂豬、養羊,當起了資本家。還不時地把村民家的豬、養搶到自己的豬圈、羊圈裏。小村治安隊由村委會管著,農民永遠告不贏。
村委會成員雖然享受改革好處的時間晚一些,但起點很高,借助手中的權力,很快成爲最富裕的一群人。
老村長看不慣:“改革還很脆弱,一旦老百姓意識到改革是剝奪他們而不是讓他們得到好處。改革就會停止。還要再等等……”
老村長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就去世了,去世前指定自己的兒子接班任新村長,並制定自己的孫子任下下任村長。
村委會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前面擺放著老村長曾經摸過的一塊石頭。河水早下去了,石頭上尿迹斑斑。


5.摸石頭

老村長的兒子走馬上任。
新村長說:“我們必須堅定不移地改革,老村長是俺爹,也是改革的爹,俺爹走了……”
村委會成員都盯著新村長,像一群被提著脖子的鴨。
新村長突然意識到說漏了,“俺爹走了,他摸過的石頭還在,我們必須堅定不移地改革!”
新村長帶著班子成員,走到昔日老村長摸石頭的地方,擺上豬頭香爐,跪地叩拜。那些石頭已被奉爲聖物。
新村長說:“我們也要摸著石頭過河。”
於是,班子成員自動地脫得精光——這個動作他們平常在做業務的時候已經練得非常嫺熟,在新村長的帶領下,虔誠地摸著石頭,但都在河這邊慢慢遛,再沒有人過河。
原本打算跟著過河的狗,也只能在河邊慢慢遛,步伐與幹部們出奇地一致。
連狗都明白,改革的方向變了。


6.國進民退

小村的改革,進入了攻堅階段。爲了保持增長,樹砍光了,河水污染了,天空變黑了……村委會成員紛紛到其他村子買房,把家屬和錢都送去。
小村空了。
新村長很悲憤:“經濟發展這麽好,爲什麽大家反而越沒有安全感?”
“怕被清算。”
衆皆異口同聲。
於是,小村開始強化集權,自已成立公司把農民的糧、豬、養、農具都收起來,用壟斷的力量把村民慢慢擠幹、榨幹。農民空了,赤條條的,一如當初村長帶領班子成員脫光時的狀態,只不過,這不是演戲,而是真的。
這個時候,改革已經成爲一種幌子。
爲了增強安全感,防止孩子們鬧事,班子成員決定把村裏唯一的小學遷到十裏之外的一個小山溝裏。假如這些孩子對村委會有什麽不良的想法,步行到村子裏天也黑透了,累也累個半死了。


7.再摸石頭

改革不能沒有民主。
新村長是有見識的人。於是,決定選舉。小村人激動萬分。
但候選人公佈出來,只有新村長的兒子也就是老村長的孫子,這一個人。
選舉沒有在村民中進行,小村村委會集體選舉老村長的孫子成爲新的村長,得票率高達100%。這就是小村長。
小村長帶著大家去摸石頭,這個時候,摸石頭已經成爲一種宗教儀式。摸石頭已經被看作是否堅持改革的標誌。
大家穿著西服,摸著石頭原地踏步,動作極具尿感。旁邊的狗看著人們重復著這個無聊的動作,困惑地翹起腿撒尿——似乎在給幹部們做示範,光有動作而不尿,太不實惠了。狗的尿落在石頭上,嘩啦嘩啦地響。
這個時候的改革,已經成爲一種幌子。無論局內人還是局外人,都在當作一場戲在演、在看。


8.改革經驗

小村的班子成員,經常外出訪問,這些村子以爲幹部們的幸福生活就代表了小村的真實水平,於是,取經的絡繹不絕。
小村長開始總結改革經驗。
小村決定建一個很大很大的廟,把村長曾經摸過的石頭恭恭敬敬地擺放在廟裏。
小村長說:“小村的經驗,就是這些石頭,老村長摸著它們,順利地過了河。大家摸吧,這就是改革的符號。”這個時候的改革,已經只剩下了符號。
於是,來參觀的人都懷著崇敬的心情激動地摸著石頭,所有的石頭都被摸得精光,活像一個個驢蛋。
摸到後來,幹部們開始覺得太枯燥。有不規矩的幹部,順便摸一把旁邊的女服務員,有好事者質問他的時候,丫說看花眼了,以爲那也是石頭,並且以爲是老村長親自摸過的石頭,以至於後來摸真石頭的越來越少了,摸人的越來越多。於是,有人看見了商機,在小村建了個“天上人間”(字是倒著寫的,正看是“間人上天”),專門弄好看的軟石頭讓幹部們摸,方便他們總結改革經驗和部署下一步的改革。改革的熱情再次被點燃。


9.廟

村民們回到了從前,而小村再也回不到從前,那個潔淨的小村,已經被污染籠罩,不再適合人居住。
村民們總結說:“還是老村長在的時候好,老村長如果活著該多好!”於是,大家深切懷念老村長,湊出僅有的錢,給老村長建了一個廟,廟裏塑了一個很大的像,每天燒香跪拜,虔誠得讓人流淚……後來,村民們把村長摸過的石頭也搬到廟裏——幹部們已經不摸這個改摸活物了。
廟裏香火旺盛,不久後,小村長把廟收歸村裏,派專人收門票,又增加了一份收入。

2012年1月5日星期四

一座建築如何反映一個政府的價值觀

蔡子強



添馬艦新政府總部及立法會建築群,被發現有多達9個水喉位發現退伍軍人症桿菌,不單令全城嘩然以及那裏的上班族人心惶惶,更讓香港在國際社會蒙羞,就連英國BBC及美國《華盛頓郵報》都報道。衛生防護中心坦言不排除添馬艦建築群其他地方稍後也會驗出桿菌。

專家在訪問中指出,如此新的建築物出現退伍軍人症菌,實屬罕見。輿論更普遍質疑,這是否與建築群急於入伙、大樓趕工、建築署驗樓馬虎有關。負責驗收大樓的建築署長被記者追問及是否驗樓程序粗疏、水管設計出錯,統統未有正面回應。輿論亦質疑急於入伙,是否與領導層的好大喜功有關。


為求風光 倉卒入伙

其實,這座造價逾51億元的新政府總部大樓,落成至今問題多多。據報道,不少人質疑事件箇中一大主因,是因為政府為求趕及今年8月副總理李克強訪港時為大樓開幕,在工程尚在趕工階段特首曾蔭權便已堅持入伙,致使工程按急就章,造成大樓內諸多甩漏,甚至釀成數宗意外,包括一名警員在安檢踏上一塊假天花板時墮下受傷,以及一名保安員被倒塌的假天花板砸傷。

另外,如果大家在聖誕新年長假期有機會行經立法會大樓,會看到外面處處搭起一個又一個的棚架,如工地一般,原來這是好趁休會期間,趕緊維修如行人電梯等公共設施,至於大樓內,則趕緊維修地板、改善房間隔音設備等。

好好一座大樓,不事前執得企企理理、妥妥當當才入伙,反而要事後不斷跟手尾、執漏,不是太過勞民傷財了嗎﹖就是為了要讓曾蔭權在新立法會大樓,宣讀他的最後一份施政報告,風風光光,當中究竟又虛耗了幾多額外人力﹖浪費了幾多額外公帑﹖


不顧員工健康

其實涉嫌「中招」的又豈止孫公一人,只是當事人不是那麼矚目,事態又沒有那麼嚴重,也不便張揚。

因為倉卒入伙,建築物內部很多地方工程還是未妥為完成,清潔工作仍未妥為善後,揮發性腐蝕液體的氣味還是滿室瀰漫。於是,有公務員皮膚敏感的長出一身紅斑,有人甚至工作時因不耐這些氣味而暈倒,有懷孕婦女更忐忑不安,誠惶誠恐。事實上,有近60名立法會議員助理聯署表達不滿,指大樓入伙近3個月工程不斷,員工不時要忍受工程造成的大量灰塵及天拿水等化學品氣味。

好大喜功,不單表現在要求添馬艦政府總部和立法會大樓的倉卒入伙,還表現在這些建築的美學上。


極權國家的臣服建築學

歷史上很多極權國家,包括蘇式共產主義國家,為了營造國家的偉大,政權的高高在上,個人相對集體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往往會把建築物建得很宏大,例如偌大的廣場、巨型的柱子、闊落的台階、巍峨的城樓等。領導人永遠從上俯瞰如螞蟻的人民,人民則要從下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領袖,臣服其下。

對於添馬艦這些新建築,我最初的認識來自新聞報道及電視鏡頭裏的影像。

還記得當天曾蔭權宣讀施政報告,第一次通過電視鏡頭看到立法會的議事廳,只見偌大的一個立法會議事廳,議員細小如豆,座位間隔很闊,議員與議員之間十分疏離,再加上背後色調並不溫暖的木牆,只覺異常冷冰和隔膜。就是英、美等民主大國的議會,議員之間的位置也沒有如此疏離,反而是靠得比較近。或許,這種宏偉氣派,就是要用來彰顯我們這個「強國」的政治示範單位。

那天,議員梁國雄向曾蔭權擲出一枚雞蛋,蛋落在特首背後的牆上,蛋破漿流。村上春樹所說的「雞蛋與高牆」的比喻和意象,從此便揮之不去。


「門常開」是最大的反諷

其實從落成之初,多個民間團體便已經炮轟添馬艦新址如何妨礙公眾遊行示威,包括政府總部外的圓形廣場面積偌大,卻拒絕在周一至周六開放,警方安排的遊行路線行經天橋,迫令長者及殘疾人士等「退出」,剝削市民發聲權利,部分路線又行經海旁,杳無人煙,記協亦曾投訴,說大樓內保安安排妨礙記者採訪。

董建華年代,特區政府一大讓人詬病的地方,就是在政府總部門外空地加裝保安鐵閘,把自己團團圍住,自我封閉,自絕於民。想不到今天曾蔭權在其最後的日子裏,卻變本加厲。

一直追求「強政勵治」的曾班子,或許希望通過一座宏偉的地標和工程來展現其雄心和魄力,但結果,卻是讓他們與群眾的距離進一步拉遠。

我一直都說,把政府總部命名為「門常開」,是一個最大的反諷。


大地在我腳下

過去數個月,我因為要與一些政府官員會面而到過政府總部幾次,其間對這棟建築物又有進一步的體會,也慢慢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整座高插入雲的大樓,刺目的突出於旁邊一眾建築物之上。外邊是欄柵,把官民、你我,區分得清清楚楚,而欄柵之內,則是灰黑的高牆和巨柱,營造出一種冰冷、蕭颯、缺乏人味的感覺。

這種冰冷、蕭颯的感覺,甚至延續至室內。我從進入大門口那一剎那開始,便要經過一道又一道的門,而且往往有守衛在旁站崗,又或者要經別人拿出智能工作證「嘟卡」,才可以通過。長廊九曲十三彎,好像一座偌大的迷宮,沿途水靜鵝飛,輾轉多番才能抵達目的地。這不單讓我想起何謂「重門深鎖」,更讓我想起George Orwell《1984》那本名著裏「big brother is watching」的意境。

我到了一位朋友的辦公室,從窗口望出去,因為大樓高插入雲而四周也頗為空曠,望向街上,那種「大地在我腳下」的感覺油然而生,而金鐘一帶的路人就如螞蟻般行色匆匆的走過,眼中成了名副其實的「蟻民」。我想,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制訂公共政策,作出種種決策,會不會久而久之,心理狀態上,愈來愈高高在上、脫離群眾呢﹖


添馬艦與德國國會的差距

幾年前,我便在本欄寫過有關德國國會大樓的故事和建築美學。當兩德統一,德國人也想建立一個地標來紀念。他們撫心自問,經歷過數十年來政治及戰亂的折騰和苦難之後,究竟什麼才是民族的核心價值﹖經過再三反覆思量,他們最終認為在經歷過納粹和共產主義的黑箱和密室政治之後,陽光之下、「高透明度」的政治,才是他們今天最該珍而重之的價值。於是他們回到歷史的起點,希特勒火燒國會大樓發動政變的那個場所,設計一座新的國會大樓,並透過大樓四面的玻璃幕牆來帶出「高透明度」這個主題。

在原有的古典主義建築之上,他們又特別在上面開了一個天井,再加建一個能夠讓公眾登上去的玻璃圓頂,讓國民可以居高臨下,俯瞰國會開會的情况。其用意就是要以高透明度來展現政治權力的中樞——國會的工作,以示權力來自人民,因此要向公眾負責。再者,它也要彰顯人民在上、官員和議員在下、為人民服務的精神。

.別人是國民可以居高臨下,俯瞰國會開會,彰顯人民在上,官員和議員在下;相反,我們則是官員高高在上,大地和蟻民盡在我腳下。

.別人是玻璃幕牆,高透明度;相反,我們則是灰黑的高牆和巨柱,政治就是那樣為吾輩蟻民所看不透。

.別人是權力來自人民,因此要向公眾負責;相反,我們則是小圈子選特首,功能團體坐地分肥,政治就是黑箱作業。

這就是香港政治與民主政治的差距,也是官僚識見和真正政治領袖識見上的差距。


2012年1月2日星期一

烏坎評論

思想花園



一﹐為什麼“烏坎之春”沒有被鎮壓


我想﹐烏坎事件可能今年中國發生的最重大事件﹐它的重要性﹐隨日後時間的推移﹐將會更加顯現。

烏坎是那種屬於歷史拐點的事件﹐對於這類歷史﹐我向來的看法是﹐重大歷史事件都是由多種力量﹐機緣巧合下造成的﹐從來不會有什麼單一的力量來推動歷史的演變。

烏坎能走進歷史﹐先決條件就是“烏坎之春”沒有被鎮壓﹐而為什麼會導致這個結果﹐是一連串巧合的因素。

首先是時機的問題。中國農村已空心化﹐平時留在農村的是老弱殘兵﹐不會鬧事﹔但春節是各地在外的青壯勞工回鄉之際﹐也是群體事件高危時刻。在加上這幾天正好有粵東多處出事﹐對於廣東省委來說﹐必須快刀斬亂麻﹐儘快處理。

想打破僵局﹐無非兩手﹐一是更硬﹐一是更軟﹔既然現場有記者在﹐廣東又是開放前沿﹐海外關係錯綜複雜﹐當局不能硬來﹐那只能放軟。

另外﹐汪洋是胡總心腹﹐無論是軟是硬﹐他都可以有更大的空間和彈性﹐顧忌較少。不會如四川省委處理豆腐渣事件那樣殭化。

其次更為重要的是﹐烏坎村民鬥爭水平非常之高。潮汕粵東民風向來彪捍﹐而當地氏族的力量仍存﹐在基層政權缺位下﹐很容易起到核心的作用。

但最關鍵的﹐是這次抗爭領袖林祖鑾所起的作用。他是解放軍退役幹部﹐軍事素養和政治水平之高﹐地方幹部根本不是對手。在政治上﹐他擺出很低姿勢﹐杜絕所有外界勢力參與﹐避免了事件走向政治化的可能﹐打出“擁護黨中央”旗號﹐在政治就已經和廣東省委平起平坐。

在軍事鬥爭上﹐他充份展現一個軍人的素質﹐行事果斷剛強。設立路障﹐組織民兵﹐盤查外人以防奸細混入﹐並且在第一時間把學校那些吃公家飯的老師趕走﹐以防通風報信。並且懂得充份利用輿論的作用。他的每一步驟每一句話都是精心部署﹐深思熟慮的結果。

林祖鑾非常清楚他要的是什麼﹐烏坎村要的是什麼﹐他一直控制着主導權﹐頭腦清醒﹐難能可貴。

就算到了今天﹐廣東省工作組號稱已經解決問題﹐他也還是沒有放鬆警惕﹐安排好的村內民兵仍在運作﹐公安還是不可能進村抓人。

林祖鑾創造了一個奇跡。在共和國的歷史上﹐還沒有出現過有組織的和政府對抗能全身而退﹐何況還是武裝對抗。和人民專政對抗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他從體制出來﹐不可能不知道這點。但林祖鑾還是挺身而出﹐實在是條好漢。

為鄉親盡力﹐在村內起碼還是安全的。但終其一生﹐恐怕他是不能出村旅遊﹐經商﹐或什麼其他了。當局事後必然會按個其他的罪名(比如偷稅漏稅)弄他進去﹐他自己也很清楚這點。


二﹐烏坎之春的政治和經濟影響

烏坎之春開創了一個新的紀元。它讓無數的同樣遭遇的農村和弱勢團體看到﹐有組織的與政府對抗﹐是可以有成功機會的。成功的機率取決於策略的運用﹐能否符合時機﹐能否調動一切有利的因素。

只要能組織恰當﹐就能和政府討價還價﹐而談判力量的強弱﹐最終鬥爭的收益﹐都是取決於組織水平的高低和策略運用。

中國農村不乏能人﹐烏坎村的經驗﹐必然將被其他各處村研究﹐起碼現在那些還在鬧事的廣東農村﹐更加迫切地需要這些經驗。而他們日後的鬥爭策略也會更加成熟。

中國群體事件從此告別悲情時代﹐而逐步走向博弈時代﹐這對整個社會來說﹐是一種很大的進步。

而在另一方面﹐烏坎之春暴露出了地方基層官員素質之差﹐恰恰可以成為抗爭一方的有利因素。汕尾書記的一再失言﹐反而大大有助增加烏坎村民能成功拿回自己土地權益的機會。

當然﹐事件也應該給內地官民學商一個反思的機會﹐探討民主的意義。

西式民主再千般不好﹐但起碼象烏坎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而且如此普遍。如果是一個稍微有些良知的體制中人﹐起碼能多少想到這點。

烏坎村民開始上訪後﹐為什麼當地官員會無動于衷﹖甚至到現在﹐還覺得負面﹖中國新聞週刊報道里有一句可圈可點﹐一個汕尾市常委表示﹐“烏坎村民鬧事後﹐附近的樓價跌了四分之一。”

到了現在﹐當地官員還是這樣的心態﹐村民是在“鬧事”﹐而沒有想過﹐當地村民的絕望處境﹐單單鬧事﹐而不是真刀真槍地明幹﹐已經是非常克制了。

這是官僚的普遍心態﹐當他進入體制高層後﹐吃的是特供食品﹐出入有專車﹐層層保護﹐實際上就已經和民情脫了節。那怕是溫家寶這樣時刻把民眾掛在嘴邊的總理﹐他能真正體會到民間情況﹐恐怕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制度決定了這一點。民主制度起碼能保證處於決策高層的政治人物﹐不會和民情脫離太遠﹐不會在村民面臨絕望事發出聲音時﹐第一反應就是他們在“鬧事”。

卡菲特和穆巴拉克在臨死的時候﹐還是真心相信自己是為民眾做了好事﹐這一切都是西方勢力挑動的結果。如果一個政治體系完全封閉﹐就會出現這樣的繆誤﹐對所有人都是悲劇。

在經濟方面﹐必然會土地產權法規的進步。農村集體資產向來是中國法律灰色地帶﹐卻是今天中國整個土地財富泡沫的推動機。烏坎事件也必然將對未來的土地發展模式造成深遠影響。

最直接的﹐碧桂園一向採用“造城模式”﹐全國大圈土地﹐而且都是來源於農村集體土地。這些土地的背後﹐必然都有這樣那樣的歷史問題。如果烏坎村民能成功﹐追溯歷史問題﹐追索以往的土地權益﹐難對所有的土地開發商來說﹐都將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