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12日星期四

海外本土皆受惠於美元貶值、一千成金價新支持位

林行止



過往一段長時期,每當美元匯價疲態畢呈時,美國政要都會站出來「出口術」,為美元打氣,若和淡友補倉的行動相配合,美元便會應聲反彈,但「藥力」一過,又回到下降軌道……。奧巴馬政府登台之初,仍玩這套戲法,可是,二三個月前,財長蓋特納支持強美元已不太熱衷,除不採取任何有助其強勢的舉措之外,連口惠亦靳而不與;到了本月初,奧巴馬總統提出所謂「後泡沫增長模式」時,明確指出美國應集中全力促進出口,經濟才會興旺;他似乎欲以德國為師,因為他說德國在強勢工會之下出口業仍一枝獨秀。「德國能美國何以不能?」奧巴馬認為迄今為止,美國的經濟增長主要來自「負債驅動」(debt-driven),即增長全靠財赤貿赤而來,由於雙赤的消極後遺症早已發作,目前正在惡化中,他因此以為改弦更張已刻不容緩。這即是說,美國的經濟增長應該由出口帶動才健康。奧巴馬沒有說出口的是,要促進出口業蓬勃興盛,首要條件是弱美元!

這種背景正是筆者認為美元頹勢將持續的原因;事實上,看淡美元已是大多數論者的共識。

非常明顯,目前美元仍離見底甚遠,因為美國經濟雖然在第三季已錄得百分之三點五的增長,但失業率仍高企、受薪階級收入毫無寸進,而消費者依然無心(或無力)消費,要改變這種種令人民無法提高物質生活的經濟狀況,增加出口也許是不二途徑。

然而,在經濟窘態畢呈之下,美股卻熱火朝天,升勢甚勁,自從三月創新低以來,迄去月底,標準普爾五百工業股指數已攀升百分之五十強,究竟是什麼令股市與經濟發展背馳?答案主要是美元偏軟已久累積的貶值效應發揮作用。據標準普爾的資料,其五百工業股指數成分公司中,於二○○六年,有二百三十八家收入主要來自海外,是年它們的海外營收佔總額百分之四十三點六,○八年增至百分之四十七點九(二百五十三家公司的業績),今年料將過半;其中不少企業的國內市場佔有率已無法向上突破,因為市場已飽和,而且消費意欲轉弱,因此,海外收入多寡,決定了公司盈利增長—和股價—的高低。

美企在海外市場表現遠遠勝於本土,揆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是新興市場如中國、印度甚至若干南美國家,在西方遍吹淡風之下經濟仍有可觀的增長,加上中國鼓勵內部消費,對美國貨需求殷切;一方面則為拓銷是美企的專長,它們在海外市場因此很快佔有相當份額的市場佔有率。市場優勢加上美元匯價持續貶值,令這些美企的美元利潤大幅增長(舉例而言,人民幣兌美元升值,美企在內地所賺人民幣便可兌成較多美元,等於其以美元結算的盈利有所增加),這當然是一項令美股快速回升卻似未受股民廣泛注意的變化。

不過,美企海外營收及利潤大增,本土工商業受惠有限,因為美企就地設廠,賣的只是美國牌子而不是美國製造的貨物。美國出口業在「金融海嘯」後一蹶不振,今年八月(最新數據)仍比○八年同期低百分之二十強。統計數字清楚展示,美企在海外賣的不是美國貨,這與奧巴馬所說的出口不同。換句話說,美國既在海外設廠開分公司幹出良好成績之餘,美國政府還要設法刺激「美國製造」物品的出口;事實上,惟有促進出口,美國本土企業才會增聘人手,如此就業人數才會提升。

通用汽車是成功開拓中國市場的美國大企業之一,其在中國製造的汽車銷量增幅已超過本土業績。本年一至九月,通用在中國賣出一百三十萬輛汽車(僅九月便達十八萬一千輛),本土同期雖然賣出一百五十萬輛(九月僅賣出十五萬六千多輛),但較去年急挫百分之三十六點四。非常明顯,通用在中國市場幹出輝煌成績,管理層及股東均受其益,但由於「零件製造及裝配工序」均在中國,通用汽車在中國熱賣,美國經濟可說無所得益。這種情況是何以美國經濟「牛皮」而股市卻現「牛市」的一項不可忽視因素。

美企已在海外生根、茁長,現在奧巴馬把促進本土貨出口定為貿易策略,其將全力以赴,不在話下;美元匯價持續偏軟而政府袖手不理,是不難預期的。

以目前美國經濟的結構,匯價貶值既會令美企海外盈利有業績外的增長,又可促進出口,如此「多功能」,美元還會不續跌嗎?據恒生銀行昨天公布的《香港經濟回顧與展望》,今年前三季度本港出口額比去年同期依次挫百分之二十一點九、十二點九及十四點三,「跌勢靠穩」,是否港隨美匯貶值有以致之?如果港元偏弱有助已大不如前的出口業,則美元續跌對本港出口當有幫助。

美企於海外設廠,在絕大多數情形下,都會提供比當地更優惠的薪津福利,這對提高本地工人的收入和福利有幫助。以內地為例,如果國企和民企不仿效美企,人民會普遍崇美並視「打美國工」為優差,便如過去港人多以在外國公司做事「為榮」,因為工作條件遠勝本地公司因而被視為「高等華人」。筆者相信中國政府會採取必要措施,以免出現外企與內企的待遇愈拉愈遠,同時防範另一種形式的「喪權辱國」現象出現。換句話說,外國直接投資的一項積極副作用是促進內地工人的收入和福利待遇合理化,這雖然會影響企業(不論官民)的邊際利潤,卻會提高受薪者的物質生活且可平民怨,未始不是好事。


昨天「投資者日記」談印度儲備銀行(央行)買金,問「一千(美元盎斯價)會不會成為金價一個新支持位?」畢老林應心中有數,只是沒說出來罷了;對筆者來說,「長期而言」,盎斯黃金一千元(美元.下同)應是「新支持位」,即是長期的底價,何以強調「長期」,皆因有太多因素足以左右金價升跌,惟這些升升跌跌都環繞千元而行。

論者都說印度人嗜金(和銀)如命!這大概是從印度婦女無論在節日或日常應酬都喜歡穿金戴銀得出的結論;印度婦女這種裝扮,以印度人的價值觀,可收炫耀性之效,正因為既能炫耀又有保值作用,金銀及金銀飾物遂成印度市場搶手貨,印度民間藏金最豐的傳言亦因此而起。至於印度政府對黃金亦甚重視,因為黃金曾把印度救出險境;在最近這次大手購金之前,印度儲備銀行(RBI)存金量微不足道,這並不意味它排斥不生利息的黃金,只是其外匯儲備近年才有可觀進賬。換句話說,自從九十年代以還近十多年,印度政府並無太多外匯可以分散投資。

一九九一年印度面臨歷史上最嚴峻的國際收支平衡賬赤字危機,無法支付到期外債,結果被迫把庫存六十七噸黃金按給瑞士聯合銀行(一九九八年與瑞士銀行合併為UBS〔仍稱瑞士聯合銀行〕)及英倫銀行,借進六億零五百億美元應急。六億美元,現在看來,真是盞盞之數,但以九一年一月印度外儲備只有十二億水平至六月且降至六億左右的情況看,六億卻非小數目。一如大家了解,印度於九十年代中期「棄社從資」亦即經濟政策從左而右,經濟漸有起色,配合在這段期內大興的電腦軟件業為印度強項,其經濟進入高增長期,至今年六月,印度央行外儲已累增至二千八百五十五億;由於央行對約二十年前「賣金度日」的記憶猶新,這些年來陸續購金,惟數量有限,至六月底黃金只佔外儲的百分之三點七,此次購進二百噸後,儲金比率增至百分之六左右。

有一點應說清楚的是,國基金這次平均售金價每盎斯一千零四十五元,總值六十七億,但印度支付的不是全部美元,而是等值的一籃子貨幣(其組合與國基金的特別提款權〔SDR〕的構成相同)。無論如何,印度央行此舉被市場視作「減持美元」,亦被解釋為為未來可能因美元大貶值而引致的金融危機作好準備。市場觀察家認為繼印度之後,另一個會大購黃金的國家是在財經事務上向來以印度為師的斯里蘭卡,其未公布的購金數額也許不太顯眼,但若以其外匯衡量則必然是大比例。

國際貨幣基金會十八個月前宣布「售金意向」,論者以為會對金價帶來負面衝擊,誰知此「利淡」消息很快便被市場消化,不但如此,各國央行且反其道而行,紛紛從「長期淨賣金變成長期淨買金」,它們這樣做的原因十分顯然,便是人同此心地看淡美元前景,因此美其名地說把以美元為主的儲備多元化,實際上便是拋美元換黃金或其他貨幣。

增持黃金不僅僅限於西方(或資本主義)國家,俄羅斯亦這樣做。雖然俄羅斯的國家稀有金屬及寶石局(Gokhran)年初宣布年內會售二十至二十五噸黃金以填補財赤,但俄羅斯央行買金活動並未停止,今年迄九月底已增購黃金七十噸,官方的文傳電訊社(Interfax)十月初發出央行會在年內再向Gokhran購金二十五噸的消息。可是,上述的交易完成後,黃金仍然只佔其總外儲約百分之五。近十年來,不管印度還是俄羅斯,美元外匯快速增長,這令黃金儲存的比例相應下降,在弱美元已成美國國策的現在(請看奧巴馬總統東行前對路透社的有關談話),它們必會加速把外儲多元化,而增持黃金是多數央行的共識。近年中國的美元外匯儲備增長全球之冠,其黃金儲存增幅遠遠落後,至今只在百分之三水平。一方面是對美元的失望,一方面是大勢所趨,料中國會在市場或向國基金購金!

短期金價(所有報價商品)的去從,誰也說不準,惟看美國已放棄強美元政策,包括黃金白銀石油天然氣的百物價格皆升而美元看跌之局,短期內不易逆變。

昨天英國宣布將興建十座核能發電廠(在二○一八至二○二三年全部投產),反映了北海油田產量將盡,建核電站正是未雨綢繆之策。值得注意的是,筆者相信世界油產高峰已過,雖然近來有不少反對之聲,惟此信念不變,揆諸現實,筆者的看法相信無誤。昨天英國《報》指出美國政府某些高官「鼓勵」國際能源機構(IEA)在石油開採上報喜不報憂,為該機構將於今天公布能源數據的可信性投下陰影。《報》指出,IEA預測石油產能數字的確一年數變,二○○五年,它預期世界石油日產量在二○三○年可達一億二千萬桶,其後不斷向下修訂至一億零五百萬桶;但IEA的「內鬼」認為日產量能夠保持在九千五百萬桶左右已是極限……。和其他「熱炒」商品價格大幅波動一樣,油價亦如坐過山車,但由於油產已見頂,即使目前經濟增長似有若無,對能源需求稍為放緩,但看淡油價仍非明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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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老林



上星期最具震撼性的新聞,自然是印度購入IMF二百噸黃金,以及股神「孤注一擲」,全購鐵路營運商伯靈頓北方(Burlington Northern)。過去幾日,圍繞這兩件事的分析鋪天蓋地,觀點角度雖不同,但印度買金、巴郡買鐵路,歸根結柢都是對美元投不信任票,相信已為大多數論者認同。

《金融時報》上周末在社論中提及印度吸金一事,值得一引。該報認為,中央銀行增持的黃金雖多,但在亞洲國家天文數字的外匯儲備中佔比微不足道。以印度為例,新購的IMF黃金總值67億美元,影響金價綽綽有餘,但跟印度2770億美元外儲相比,形同泥牛入海,在改變資產結構方面並無實質意義。

《金時》提出這個數字,旨在說明亞洲國家外儲增長趨勢若不逆轉,央行增持黃金對解決全球經貿失衡將毫無幫助,吸金不過是對坐擁巨額經常賬盈餘的國家無心消費、赤字龐大國家無意增加儲蓄的一種消極回應。

從宏觀經濟和全球福祉的角度出發,《金時》的話大有道理,但對唯利是圖的投資者來說,央行吸金是否有助糾正經貿失衡,並非他們念茲在茲的問題,反而該報在社論中承認,印度高調接下IMF的黃金,對金價產生重大刺激作用,更有留意價值。

試想,中國若決心把持金量從目前水平增加一倍,黃金佔中國外儲比重依然不足4%,較印度更加微不足道,對改變儲備資產結構實質意義更小,但這個吸納量已相當於全球金礦年產量近半,其他新興大國一旦起而效法,印度在每盎斯1000美元以上水平接下 IMF半數待售黃金,「一千」會不會就此成為金價一個新的支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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