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止
一、
克魯明昨天在《紐約時報》的專欄指出,世界性工業產量下降、銀行信貸收縮、工商業對投資日趨謹慎、消費者消費意欲降溫,這種情況,正是大蕭條的前奏。對於主流經濟學學者,當前經濟可能陷入蕭條,必然大出意外,因為八十年代以還,主導經濟政策的經濟學認為蕭條已成歷史陳。能夠打破經濟循環的「宿命」,經濟學家躊躇自得的心情,不難想像。
理性預期學派大師盧卡斯早於二○○三年便斷言,由於財金當局掌握了更多有效調節市場的工具,因此蕭條不可能再現;佛利民更雄辯地強調只要當局注入充足的「流動資產」(liquidity),蕭條便無立足之地(貝南奇對此完全同意)。佛老的主張,等於說貨幣政策遠較凱恩斯力陳政府應以赤字預算刺激經濟的財政政策更為有效。佛利民有一、二十年的輝煌歲月,可惜好景不常,貨幣學派暫時失效;取而代之的當然是期內被打入「冷宮」的凱恩斯學說……。
數十年來,旁觀不同經濟學派的代表人物為宣揚所學爭辯得面紅耳赤,他們還為說服當局採納其學說而互相攻訐,在說理論辯之下各出奇謀,令筆者不僅有「標榜清高的學者身在名利場」的感覺,同時愈來愈覺得經濟學理論有如時裝,數年或十數年一變,有時流行及地長裙、有時時興過膝短裙,長裙和短裙各擅勝場,只是長裙流行太久短裙便悄然崛興,反之亦然。基於這種現實,所宗互異的學者和論者根本不必排斥對手,更不可在宣揚「真理」的藉口下指對手鼻子大罵。學說能自成一家,必有足以自圓其說的道理,而其被採納融入政策,必能在特定時期特殊情況下發生積極作用。但它們不是恒久不變的真理!
非常明顯,目前凱恩斯學說捲土重來,又佔上風,奧巴馬新政府重財政政策輕貨幣政策已成定局;不過,目前不少經濟學家指出美國經濟病入膏肓,根基腐爛,僅是「大興土木」,只能治標無法治本,他們因而作出具體建言(見十二月二十九日本欄);克魯明昨天的文章進一步提出「治病救人」的建議,然而,筆者擔心這有點像主張提高人的品質應從幼稚園教育做起,雖是治本之道,能否收效卻難評估,一來「長期工程」可能變質,二來則可能費時失事,救不了「近火」。不過,哈佛名家格萊沙(E. Glaeser)昨天在《波士頓環球報》的短文,要言不煩,指出財政政策應包括大幅調降低收入階層的稅率(唯此階層的人才會把大部分減稅所得消費淨盡)及津貼地方政府─目前不少州政府受財赤困擾而收縮州內基建,令經濟惡化,打破這種困局,聯邦政府應予撥款。總而言之,目前的經濟情況令有心人憂心忡忡。和「財經演員」見股市強力反彈便順藤摸瓜順水推舟認為後市可再上層樓因而腔調興奮雀躍不同,經濟學家,不論屬於哪一學派,面對令人沮喪的統計數字,想法不會為股市升沉所左右,他們對今年的經濟前景無論如何樂觀不起來。
二、
投資者最重要的「任務」是如何有效益地運用手上的資金,如今利率似有若無,雖然通縮可能出現(石油及主副食品價格暴挫有以致之),但收息有如雞肋,在這種情形下,投資者得大動腦筋,為自己的資金找尋最佳出路─做自己資金的主人,是本報數十年來對投資者的「忠告」,經歷金融海嘯,投資者這種意識要加強。
在政府大量投資的行業如傳統基本建設(修橋築路建發電站等),可能發現有效管理盈利穩定增長的公司;出現供求瓶頸的原料,價格亦可看好;此外,開發電腦保安(computer security)軟件公司、拓展醫療保健特別是個人藥物(personalized medicine,有如對不同體質患者開不同處方的中醫)、應用生物以至研究幹細胞的企業,其中必有「未來之星」,值得投資者「高度關注」。
筆者認為當紅行業中的優質公司有可為,還因奧巴馬上台後財赤會進一步擴大,其衍生的種種變數不利美元卻有利股市。今年內美國政府將發行高達三萬億(美元.下同)以上的債券(比○八年多三倍!),可是,外國買家對美債的態度肯定不若過往熱衷(北京便一再暗示不會「加碼」),補此不足的唯一辦法是增發鈔票,結果是美元率下挫(美元貶值),因此,從今而「後」,持有大量美元肯定不是最佳策略,如果習慣持有美元,也許「通脹指數順應」的政府債券是次佳選擇。政府層次的投資策略亦應如是,中國可能有序地分散投資,減低持有美債的比率,改而在世界股市購進一些有良好業績紀錄公司的股票,IMF前首席經濟學家、現任哈佛教授的洛可夫(K. Rogoff)去周在其辛迪加(在多家報刊刊出的專欄)文章中,便指出目前中國主權基金處於絕對有利地位,因為西方企業股價不少已物超所值,目前正是擇肥而噬的大好時機。
股市永遠有升有跌,在大熊市中亦有進入牛市的行業和公司……。投資者要深切體認,賺錢是世上最艱難的事,要在股市中有所斬獲,花點時間鑽研是最起碼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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