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3日星期二

聯儲局未開機印鈔.奧巴馬望一矢雙鵰

練乙錚


  今天先向讀者介紹兩個資料。其一是美國聯儲局至今未「開動印鈔機印銀紙」,以支付去年的各種穩定金融系統方案;其二是美國去年十一月的私人消費開支下跌,但因為消費品價格亦下調,實質消費量反而微升,無論是耐用品與否,都有這個現象。○註  關於第一點,或需稍作解釋。去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本欄指出美聯儲局「低調出重招」,採用日本用過的「量標寬鬆」法(quantitative easing),在利率接近零之時刺激信貸市場以活化經濟、避免出現通縮;日本當年的做法是開動印鈔機,美國的做法則是開始給各銀行存放在聯儲局的儲備金發放利息,吸引更多銀行提高儲備量,聯儲局得此資金,便可增加拆息市場信貸額。筆者當時不清楚聯儲局有沒有為了應付其他火頭而開動印鈔機,現在知道是沒有。翻查零七年一月至零八年十二月底的聯儲局資產負債表可知,表上各主要數據,包括貨幣發行總量,都沒有明顯變化,只是「其他資產」一項增加了,那是因為大量購入一些出問題金融機構的資產;聯儲局買入這些資產,支付方法不是「印銀紙」,而是一靠賣出部分手頭上的國債券(聯儲局以前發的債,部分自己回購,現在又賣出),二靠借用財政部存放在聯儲局的現金以及剛才提到的銀行儲備金。聯儲局還未開動印鈔機,可解釋為什麼美國赤字急升,但美元還不見大幅貶值;只是不知道這個局面能維持多久,投資者宜多留意。

  言歸正傳,續談昨天提出的問題:要刺激經濟,到底是減稅有效,還是增加政府開支有效?

  十多年來,有幾個有關此問題的研究,都顯示政府開支的刺激作用不大,其GDP乘法系數約等於1,即政府每增加相當於GDP 1% 的開支,GDP本身只能增加 1%,這方面的乘法效應其實只是加法效應。其中一個研究,是九七年由 V. Ramey和M. Shapiro 合作的(前者是加州大學聖地耶哥校區經濟系教授,後者是密西根大學經濟系教授、前克林頓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高級經濟師),計算了美國歷次戰爭時期政府增加開支對總體經濟的影響,其中尤以二次大戰的數據最有趣。美國於二次大戰期間,平均每年用在戰爭上的政府開支佔GDP的百分比,約十四倍於奧巴馬即將宣布的刺激方案,十分龐大,但開支的總體經濟效應並不顯著,除了GDP乘法系數約等於1之外,巨額軍費開支對私人消費幾乎沒有影響,故凱恩斯學派認為的GDP乘法系數大於1,這個研究結果並不支持。零八年,Ramey 改善了她的統計模型,把數據再算一次,發覺政府增加直接開支,竟引致實質消費和工資下降,引發所謂的「排擠效應」(crowding-out effect;據此研究,戰爭能振興經濟的悖論可以休矣)。筆者十二月中旬介紹羅馬(奧巴馬的經濟顧問)的研究,她得出的結果,與 Ramey & Shapiro 相似。至於減稅的GDP乘法系數,羅馬算出的值是3,即減稅的刺激作用,比政府直接開支的作用大兩倍!

  奧巴馬的刺激方案總值約八千億美元,其中三千億是減稅,餘的四千多億是政府直接開支;羅馬和伯恩斯坦(候任副總統拜登的經濟顧問)以凱恩斯學派沿用的退稅和政府開支乘法系數,算出方案可令GDP增加 3.7%,並能創造三百三十萬至四百一十萬個職位,但如果用羅馬本人及上述 Ramey & Shapiro 算出的乘法系數推算,則方案的刺激作用還要大,單靠三千億美元的減稅,幾乎已可達到增加三至四百萬個工作職位的政策要求。亦即是說,如果奧巴馬只滿足於挽救經濟,三千億元退稅已經差不多足夠,根本不必再增加政府直接開支。但如果他要實現一些政策理想,如開發新能源以減少美國對進口石油的倚賴,改革老大難的醫療融資問題,實現土木、電子及教育基建更新等,則非取得龐大政府直接開支金額不可。

  就政治阻力而言,若奧巴馬採用羅馬的研究結果,設計一個只有三千億元退稅的刺激方案,則等於完全倒向共和黨的減稅政綱,他的民主黨支持者肯定反對;而且,那樣做,救得經濟來,自己的施政理念卻難實現,何苦?不如沿用凱恩斯學派的數據,拋出一個八千億元方案,此方案兩黨支持者都討好,自己的施政理念亦可獲得資金支持,何樂而不為?避開一些經濟研究中的學派爭議,奧巴馬設計了一個一石二鳥的赤字開支方案,左右逢源;對他來說,嚴重經濟危機反而是一個大幹一番事業的絕好機會。


  註:見 S. Woodward & R. Hall 的網頁最新資料。Woodward 曾是美國聯邦政府房屋及市建部首席經濟師,Hall 則是史丹福大學教授、美國經濟學會(AEA)候任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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