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日星期四

全球金融危機下的中國經濟保衛戰

謝國忠


央行兩率齊下,中國經濟的政策性拐點是否到來?

謝國忠:中國已經進入通脹的時代,這時候如果是爲了救市,去把貨幣政策放開,引起高增長,對穩定是非常不利的。

出口熄火,內需疲軟,就業壓力增大。中國經濟如何安然度過困境?

謝國忠: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在中央政府跟地方政府財政的分配上面,中央政府讓地方政府占的比例上升,解決中國流通的問題。


中國經濟內外都有問題 經濟放緩趨勢短期不會改變

記者:關於中國的經濟狀況,無論是政府的決策層還是很多的經濟學家,現在都認爲是1998年以來,最困難最惡劣的一年。爲什麽大家會有這樣的說法?

謝國忠:我想就是現在是內外的話都有問題,中國的話就是主要還是出口導向型的經濟,現在世界經濟,出現一個很困難的狀態,日本、美國和歐洲可能都在萎縮,然後就是通脹水平比較高,所以要刺激經濟的話也是很困難的,所以中國出口的,在下半年的話,很可能會出現比較疲軟的,甚至於可能增長的話會有明顯的下降。另外就是房地産銷售也是有很大的回落,房地産景氣的話也是出現問題了。那在下半年的話,房地産投資的話也可能會放緩,這兩邊加起來的話,對中國經濟可能會引起比較快的一個放慢,最終這幾個季節,周期,幾個季度的話都是,每個季度的話是放慢0.5個百分點,可能這個趨勢的話,暫時還不會改變。

記者:出口在過去這10年,中國經濟增長當中,起到的作用有多大?

謝國忠:中國出口,現在是從毛值來算的話是占GDP40%,但是中國自己的增值,去掉進口的原材料和設備折舊的話,可能是四分之一的GDP這樣一個水平,最近這幾年都是在20%左右的增加,所以直接對 GDP的貢獻的話就4到5個百分點,所以另外它還有帶動作用,所以就是出口的話,對中國經濟的影響是非常非常大的,可能是三分之一,經濟的增長直接是由出口盈利。

記者:那您估計今年下半年到年底,出口的下滑幅度會有多少?

謝國忠:下半年,因爲有基數的原因,還會顯得有增長,但是可能增長的話跟上半年相比會放緩不少。

海關總署近期發佈的分析報告指出,扣除價格因素,今年前7個月實際出口數量僅增長了12.5%,商務部官員此前也作出表述:"現在的出口實際增長速度已經是10年來最低。"在中國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中,出口熄火,投資減速,而另一駕動力內需明顯不足,令經濟形勢越來越嚴峻。據國家資訊中心最新預測,今年四季度中國GDP增幅可能跌至9%以下。由於學者普遍認爲,9%是保證就業的增長下線,未來中國可能爲"保9"而戰。


國外需求疲弱導致中國出口下滑

記者:那出口的下滑更主要的是因爲需求的疲弱呢,還是本身成本的上升導致供給方面出現問題?

謝:兩邊的話,我想現在主要是因爲需求的疲弱,但是這幾年,就是從成本上來說是一個大問題,那出口商盈利,已經有問題,已經有兩三年了,自從中國匯率上升以後,然後就是增值稅退稅下降,又出現了就是《勞動法》和兩稅合一等等之類,對出口商的壓力是非常大的,所以出口型的股票,在香港上市的公司股票,掉百分之七八十是很普通的,說明這個市場對出口公司的前景非常不好看,現在又出現了需求這樣一個問題,所以結合起來,他們是處於比較大的危機了。因爲成本的問題,很可能會引起一些企業搬到其他國家去,現在我們看到東莞這樣的一些企業有不少是朝越南走的,所以出口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

記者:很多的出口企業,現在都在考慮,將他們的企業從沿海地區向內地來轉移,這對於他們成本控制能有多大的幫助,會是一條出路嗎?

謝國忠:我跟一些出口企業也去看過內地的一些地方,最終成本算下來,不是太合算的。

記者:沒有太大差別。

謝國忠:一個物流的成本是非常高的,另外零配件,供應的話成本也會上升,那麽它沒有一個價值鏈在一個地方,所以就是很多供應的東西都要從外面進來,這也是對時間上,各方面來說都有一定的問題。另外就是內地很多省份,它就是經營的環境不如沿海的環境,他很多企業,他害怕,你先投資的時候,你就被套住了,然後地方政府可能以後就對你不好了,所以他有這樣的擔憂,所以從很多,有不少企業,如果能有選擇的話,他寧願搬到越南和印度尼西亞去。因另外我們鐵路也沒造好,如果你要從沿海要搬到中部地區的話,最重要的就是鐵路運輸要暢通,沒有這一條的話,像美國的中西部的製造業,如果沒有鐵路,是起不來的,所以我們現在鐵路還是有很大的問題,連要拿集裝箱,要拿箱子的話,現在都很困難的,都得不到保障的,所以因爲有這樣一些不確定因素,爲什麽大部分就是出口企業還是不願意搬到中部去。

今年以來,受成本、勞動力上升等多重因素影響,更多企業嘗試移師到成本更低的海外發展。據越南紡織協會的資料顯示,500家外資紡織企業中,中國大陸的投資企業超過200家,中國臺灣有150家左右。而據相關媒體報道,溫州市外經貿局近來組織了5家民企,在烏茲別克斯坦建立一個皮革製品工業園。

記者:但如果一些出口的企業,將他們的資産、廠房、設備移到越南或者印尼,那會不會造成這些沿海地區的經濟空心化?

謝國忠:是,我想我們看到的一個焦點就是在東莞這樣的地方,它是中國就是勞動力集中型的行業比較集中的地方,就是技術含量也比較低的。現在就是像廣東在提轉型,但是我覺得轉型的話還是一個比較困難的,所以像特別廣東,經濟的空心化,是其他的東亞四小龍十幾年前經歷的事情的話,很可能也會不同程度會出現,所以沿海經濟這幾年,這兩年,可能還是比較困難的。
中國政府提高出口退稅率非常應當

記者:可能其中的一部分會搬到東南亞去,但是對於其他那些企業來說,破産會成爲一種潮流嗎?

謝國忠:是的,我覺得破産的話,很多企業的話,它其實現在已經是不賺錢的,而且美國的那些採購公司,現在都欠錢,現在很多名牌的公司都不給錢的,不給錢之後,那生産商自己,他對他的供應商也給不了錢,就這樣一直欠著,大家都是應收帳款,應收帳款三角債,現在積壓,我覺得情況還是比較嚴重的。

有專家對中國宏觀經濟"硬著陸"的風險表示擔憂,許多企業的資金鏈相當緊張,有的甚至發生斷裂,銀行面臨著相當嚴峻的信貸風險。一直以來,中小企業、民營企業是金融市場的"二等公民",貨幣政策一旦緊縮,最先縮掉的就是他們的信貸。

記者:今年下半年政府也出臺了一些政策,專門來幫助這些中小型的出口企業,比如說紡織行業的出口退稅,還有針對他們的銀行貸款等等。那麽這些政策能夠救活這些企業嗎,或者說這些中小型的出口企業,是應該來被政府挽救的嗎?

謝國忠:我覺得政府給他們一個緩衝我覺得是應該的,現在很多出口企業的老闆跟我說,跟我在談,訴苦的時候覺得說,就是中國成本上升的話,並不是說不應該,他們搬到中國來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對吧,在日本出現過這點,東亞四小龍或者東南亞都有這一天,知道中國也會有這一天。但是覺得就兩件事情,他們覺得就是不可理解,第一件事情就是中國的話,所有的政策同時出,說匯率,稅收,《勞動法》,環保,各方面來說是同時出的,所以他企業他覺得自己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所以把他打得就是暈了,就是不知道怎麽來應付這件事,第二個就是說整個的媒體,中國就是一些當官的出來就是好像把那個出口企業說得一錢不值,有出口商跟我說,就是中國政府可能不要他了,這個的話,這個就使我覺得,對他們影響是非常大的一個是政府應該是要採取友好的態度,就說中國沒富到這個份上,這些企業都不要了,第二就是說,給他們一點緩衝機會,增加出口退稅的話,增值稅退稅,我覺得也是應該的。


內地明年就業形式會非常嚴峻

記者:但是現在很多人會擔心,這些企業的破産潮,演變成製造業危機,會不會演變成就業的危機?

謝國忠:我覺得就業的問題,跟過去的話,就是大不一樣了,如果它真的出現了有100萬、200萬的就是失業率的增加,對某個局部的地方,比如說東莞這樣的話,會帶來暫時比較嚴重的困難,但是對整個國家來說,我覺得我們現在的勞動力市場是很靈活的,製造業現在如果出現幾百萬下崗的話,對我們的國家來說,並不算一個很大的危機,我們一年有2000萬的年輕的勞動力進入這個勞動力市場,這幾年都能得到一個比較穩定的一個良好的一個吸收,所以現在我們這個製造業對勞動力市場衝擊的話,也是受到我們這個勞動力市場比較良好的一個吸收,所以我覺得我並不太擔心。

記者:如果這些製造業的出口型的企業大量地破産的話,再加上現在的股市、樓市都不太景氣,會不會造成大面積的三角債的危機?

謝國忠:中國現在有兩個緊急的問題,一個是流通的問題,就是三角債的問題,一個就是經濟下滑可能過快的問題,這個是短線的問題。另外從流通不暢通,我覺得可能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地方政府沒有財政問題,地方政府這幾年的財政非常依賴於房地産,從土地的出售到,拍地到房地産開發商就是納稅,這種購房者的納稅,就占了一大塊,現在的話土地也拍不出去,房地産銷售又大幅度放慢,接下來有可能,很多開發商的話,他去年拍的地,今年可能就退地了,就不給錢了。那這幾年地方財政膨脹以後,他開支也膨脹很大,所以一下子他錢拿不出來,就是他的很多的供應商的話,就拿不出來了,他從地方政府開始,他一輪一輪下去,大家都欠錢,那地方政府出現這樣的一個情況,當然是因爲他可能攤子的話,一下子鋪得太快了,有問題。另外一方面,中國這幾年財政的話,都是從中央政府走的,中央政府在財政當中占的比例是比較高的,中央財政還是比較寬鬆的,所以可能解決中國流通問題,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在中央政府跟地方政府財政的分配上面,可以靈活地,有點靈活的空間,中央政府讓地方政府占的比例上升,解決中國流通的問題。

記者:從財政的角度來看,在過去這些年中央和地方的分配比例大概是多少?

謝國忠:過去的話是地方政府就是可能拿三分之二左右吧,現在可能是,我估計是一半左右,當然不一定包括所有的地方政府有自己的小金庫等等之類的,中國今年財政的話,總的財政6萬多億的收入,財政之外的收入可能有兩萬多億,加起來的話,可能有8萬多億,可能9萬億都有可能,所以這是很大的一塊蛋糕,怎麽來分。所以就是,如果能轉到就是地方政府,給他們增加到5000億左右的話,短線來說的話,可能中國現在很多流通的問題全能解決。
長久以來,財稅改革的呼聲未曾間斷。現世界銀行副行長林毅夫曾指出,自1994年分稅制之後,中央政府日子相當好過,省政府也不錯,地市一級的也不錯,但是縣一級的財政經常困難。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十七大報告中提出,健全中央和地方財力與事權相匹配的體制,完善省以下財政體制,增強基層政府提供公共服務能力。這也是中央第一次明確提出"中央和地方財力與事權相匹配’的概念。


內地政府支出占GDP比重過大

記者:一直有一種觀點都在批評說,整個的政府在中國的GDP,在中國的經濟當中占的比重太高了,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

謝國忠:是,其實中國政府的話過大,剛剛提到了稅收的話,可能有個近9萬億,還有國營企業的盈利,也可能一萬五千億以上,所以加起來可能有11萬億,我們的收入是政府拿走的。那我們今天的GDP的話,可能就28萬億,那個我們的折舊可能就有5萬億左右,5萬億以上,所以我們的淨的GDP,就是23 萬億左右,所以政府拿走一半,這在世界上來說的話是非常高的,除了歐洲的這些福利社會之外,他拿來主要是爲了福利,在其他國家,如果你沒有大量的福利開支的話,是沒有這麽大的,我們國家的福利開支很小的,對吧,所以爲什麽就是政府需要那麽大,這是一個問題,而且政府那麽大的話,不光是一個它歪曲了市場經濟當中一個分配的問題,還要引起政府的腐敗的問題,他錢多了就權力大,權力大就容易出問題,所以我覺得就是這個是值得我們大家深思的一個問題,政府到底有多大,多大比較合適,這個我們應該要考慮,因爲我們現在就是低成本的時代過了,我們出現了成本上升的時代,所以我們要提高效益的話,要從各個方面去考慮,包括政府的行爲,政府在經濟當中占的比例,這個我們都應該值得我們深思的。

記者:那在中國的GDP當中,政府所占的比例在什麽水平應該是比較合適的?

謝國忠:我自己,我個人的感覺,作爲一個發展中國家,像中國這樣,應該四分之一差不多了,25%,足夠國防,就是一些基本的社保,加上一些需要的一些基礎設施投資,還有本身政府自己的開銷,覺得這個是比較合理的。

記者:那如果從具體的政府的政策來看,從財政政策,除了剛才你談到的,要增加支出來投入基礎設施的建設,退稅方面呢,現在很多人都在建議千億元的退稅,您的看法呢?

謝國忠:對財政政策的利用就兩個考慮,一個是穩定,短線,穩定經濟,第二個是長線,就是增加國家的效益。從短線穩定經濟來說,退稅的話,錢給誰比較容易幫助經濟,我覺得好的話,還是給家庭比較合適,我這個是可以考慮的。

2008年6月,由於財政收入的增加,東莞市委書記劉志庚證實,市財政將拿出超過1.2億元稅收發放給12.2萬低收入戶籍人口,此次"千元紅包"這顆重磅炸彈的投放引起了社會的強烈輿論。通過調查顯示,七成網民贊成政府發"紅包"。一些網民認爲,當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工程一個接一個,動輒就投下幾億元的資金時,他們更希望多來些現實的紅包。

記者:那從基礎設施的建設,支出這方面來看,也有人可能會提出一些異議,覺得那麽大規模地投入這些基建,短期之內可能都用不上?

謝國忠:說的也是,我覺得就是就看你投什麽樣的東西,我覺得中國最大的挑戰就是城市化,現在中國的一些二線的城市,像一些省會的省府,以後都跟現在我們一線的城市會一樣大的,這個是十年以後可能就會出現了,既然我們知道以後未來是這樣的,那麽爲什麽我們現在不去做一些鋪墊的工作,準備這件事呢,所以我覺得就是很多投資的話,就是從現在來看,不一定過早,你現在如果你投了就是地鐵,投了汙水處理,那個對一個城市化會加速發展的,它把很多地的話,你看房地産的問題,土地的問題不是一個土地本身的短缺的問題,是一個交通的問題,交通方便之後的話,土地,很多土地可以用來就是做居住用的,所以你只要把地鐵造好的話,一個城市的話房價不會過高,交通不會擁擠,而且我們現在能源價格那麽高,十年前,我們造公路,當時的話石油價格很低,現在石油價格那麽高,一百多塊,我們要造鐵路的話,才是就是能源高消耗能比較少的這樣一個運輸的方式,所以從地鐵到,就是長線的交通,鐵路來運那個貨物,那我們國家,就是地區的,就是快鐵的,就是相互之間的一個城市群的融合,都是非常值得做的,這個我覺得投下去的話,他自己會創造需求的。像今天沒需求的話,它這個網路一旦建立起來之後的話,它需求就來了,而且會提高這個效率,所以我覺得這些投資是很值得注意的。

記者: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和十年前投高速公路,會有相似的作用?

謝:對,我覺得十年前投高速公路的時候,因爲你投一條高速公路,它不管用,它網路出來才管用,像地鐵一樣,你一條地鐵的話,你做了的話,沒什麽大的意義,你形成網路時候就不一樣了,所以這個,這種投資的話,它是有一個拐點的,你到了一定的,就是投到一定的規模之後,它形成一定的網路了,一下子需求就上來了,我覺得在北京,在上海,我們都看到這樣,說北京、上海是特殊,但中國以後省會城市,很多城市的人口都會,像中國中部的,像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四川,這樣的地方的省府以後的人口都會過兩千萬的,所以現在大量地投地鐵,根本就不過早。

近年來,中國基礎産業和基礎設施建設投資總額年均增長超過20%。但是,有專家指出,銀行系統作爲地方政府投資的主要融資渠道,風險逐步增大。今年以來,在內週邊經濟環境的重重重壓之下,央行同時啓動存款準備金率、利率和匯率三大工具,力圖維持經濟平穩運行。

美國經濟短期不可能復蘇 或呈現L形走勢

記者:雖然中國政府的政策還是有很多工具可以使用,但是現在也會有一種擔心,認爲美國的經濟可能在短期之內都不會復蘇,會呈現一個L形的形狀。

謝:是。

記者:那您估計這一輪中國經濟的調整需要多長時間?

謝:我覺得就是兩年的可能性的話是非常大的,因爲美國的經濟,就是一時半載是不可能回來的。

記者:那下一輪的高增長,會像過去這樣嗎,持續10年的時間,它的增長模式,除了剛才你談到與發展中國家的貿易之外,和上一輪增長相比較,還有哪些相同和不同的地方?

謝:那不同的地方,我覺得就是,第一就是說中國的內需占的比例的話,會高一點,中國的出口的話,因爲現在盤子很大了,過去二十幾的增長的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很可能我們以後的出口的話是維持在10%到15%就算不錯的了,所以這個是一個很大的區別,就是出口對經濟的拉動的作用的話,不能像過去那麽大,所以我們對內需的,就是那個效益的話,就要求很高了,另外就是我們從城市化來說,要朝上走,走一個城市,就是我們城市化,我們還是城市人口和農村人口還分開來,然後城市人口又從農村,農村人口融入城市,通過打工的形式,這個東西不改的話,對我們的城市化一定會帶來很大的阻力的,我們最終怎麽把人口給放開,讓城市發展的能很快。這個我覺得是我們很重要。另外我們企業的,要從貼牌這個模式走出來,所以這個三個方面,從市場,從發展中國家,從出口起的作用到企業的,就是它做什麽,到我們城市化,這三個方面都會有很大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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